天堂见

波涛汹涌

2018年4月12日    星期四      阴

01

当主治医生说苏爷爷这次真的挺不过去的消息时，一家人把苏爷爷的病床围了个严严实实。

听着周围一声声的低唤，苏爷爷努力地抬着眼皮，可是实在太重了，努力了好几次，终于在那耷拉着的眼皮缝隙中看到了一丝丝模糊不堪的光线。

他努力竖起耳朵，询着声音，颤颤巍巍地，慢慢抬起那瘦骨嶙峋的右手。床边的孙子慌忙伸出稚嫩的小手拉着它，爷爷轻轻地摇摇头。

心细如发的女儿似乎明白了，赶紧把奶奶的手放在爷爷手上，那只手真凉，仿佛冰凌一般。

苏爷爷拉着奶奶的手虽然没有力气，却包裹着奶奶那细小的指尖，久久没有松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芬，不要....怕，我...在天上看着你。”

奶奶那浑浊不堪的眼眶里涌出温热的眼泪，慢慢滑落在爷爷的手上。她点点头，可是心里却是说：“我还会像那次一样，努力去找你，实在找不到，就就像上你你约定的那样，在天堂见。”

02

那次？苏爷爷心中所想的那次是四十年之前，虽然历史久远，可是每次想起来都是那么回味无穷。

四十年前是一九七七年，那年爷爷二十五岁，奶奶二十三岁。他们是在那年经人介绍认识的。

爷爷虽然其貌不扬，可是却心细如发。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把奶奶想在前头，奶奶一直认为苏爷爷就是她二十三年来一直在等的人。

奶奶是个典型的文艺青年，她对他们的爱情充满了幻想，甚至偶尔会琢磨出前世今生。

也许是因为内敛，也许是因为害羞，也许是因为害怕，两人都不约而同把这个消息捂得严严实实，生怕走漏了风声。

在那个年月，谈恋爱还不是像现在这样大胆热烈，能当众拉拉小手，就已经算前卫了。

怕什么？怕最后没有喜结连理，却遭到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奶奶甚至听从家里的教导，一直没有告诉爷爷自己家的详细住址，想等时机成熟了再说。他们每次都是在约会结束之后，再一起确定下一次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03

两人经常一前一后地步行在江边的梯步上，聊着生活和工作中的趣事。这天不知道话题是怎么开始的，竟然聊到了前任上。

奶奶手里把玩着树叶，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以前谈过恋爱吗？”，苏爷爷望着江边远处的山峦，若有所思地样子：“谈过。”

奶奶的手里的树叶瞬间被揉成面糊状，一股微微的怒气直冲胸口，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那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爷爷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按照族上的规矩是不能通婚的。”“那如果不是这个规矩，你们就能结婚？”

“能吧，我们很喜欢对方，但是无能为力。”爷爷手里把玩着树枝，语气中略略带着一丝丝遗憾，当然这是奶奶感觉到的。

奶奶心里彻底地火了起来，她扭过身子就往回去的路上走。

爷爷眼见她气冲冲的样子，追上她问道：“你怎么了？怎么生气了？”奶奶的脸憋得通红，半天吐出一句话：“还是她好，你去找她吧！”

爷爷恍然大悟，严肃认真：“芬，只要是你问的，我都会如实作答。那都已经过去了，你才是我的未来。”

04

奶奶看着爷爷一脸真诚的样子，心里明明很感动，可是脸上还是气冲冲的表情。

她觉得自己一直没有相中别人，就是为了等他，她没有过去，而他有过去，他早就在还没有认识她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她。

女人总是这样贪心，要的不仅仅是未来，而是对方的全部。

奶奶没有说什么，气呼呼地丢下一句话：“别跟着我，我回家了。”

老实木衲的苏爷爷望着奶奶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折回身，坐在江边，一筹莫展。他觉得奶奶就是心里不痛快，过几天再去找她，也许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05

那天夜里，他们所在的那个市下起了瓢泼大雨，而且连着下了几天几夜。因为离江近，街上随处可见翻着白肚的鲢鱼。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江水，吞没了很多民工居住的工棚。

苏爷爷居住的工棚被雨水浸泡得变了型，老板连夜把他们转移到另一个地方。

心急如焚的奶奶一等到雨水结束后就立马去找苏爷爷，可是那里除了还有一滩滩浑浊不堪的泥水之外，已经没有半点人烟了。

奶奶连着问了好些个人，都不知道苏爷爷他们的去向，要知道这场大雨还淹死了好些人。奶奶心里开始害怕了，她无助地蹲在路边，抱着膝盖，呜呜咽咽。

这之后，只要奶奶放假就常在那里转悠，希望能碰见苏爷爷。她心里的怒气早被大雨冲消了，可是爷爷不见了，弄得她经常吃不好睡不好，嘴上起了好几个水泡，红彤彤的。

一个月过去了，奶奶还是没有找到苏爷爷。有一天无意识地转到上次分别的地方，居然发现了爷爷在梯步上用石子留给奶奶的字迹：“芬，如果再找不到你，就只能在天堂上见了---周五桥头。”

奶奶笑了，眼里含着泪花，手指一遍一遍地划过那些字迹，心底已经笃定这辈子就是他了。管它什么前世，现世才是最重要的。

后来他们找到了对方，一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