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号
晚上，我和肖昊在打台球。
站在台球桌前，看着摆好的球，肖昊突然说道：“珺我奶奶又住院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和往常一样看不出来什么。说完，一杆出去球四散而开。
我看着球势，漫不经心得问道：“前一段不是还好好的吗。”说完，一杆打出，球进洞了。
“这次估计真的是快不行了。”他坐在那里看着我，安静得说道。
他话音刚落，球也应声而出。
“怎么这么快。”我惊讶的问道。
“不快了，你也知道，这些年一到过年，我奶几乎都是在医院里过的。”说着走到了台前。没等我说又接到：“自从脑里长了瘤以后，这两年，她变的都像个小孩子一样。前一段吃饭，让我奶给大家唱歌，谁知道竟然直接就开始唱了，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觉得我奶奶像个孩子一样，我差一点都哭了。”说着球杆狠狠发力地打向白球。
没进。
我站在桌边，没有落杆，也没有说话，肖昊也没有催我的意思。
“医生怎么说的。”我还留有一丝幻想。
“说，多陪陪吧。”肖昊显得有些疲惫与无奈。
正在出杆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没进。
“有意识没有？”我猛然扭头看向他问道。
他似乎没有看到，我充满急切的眼神，边站边平静的说道：“有时候会睁睁眼，但不会说话。”说着已经走到了桌前。
我坐下，喝了口水，狠狠地把瓶盖合好，问道：“还有多久。”我没有看他，也不敢看他。只听一声响，球进了。
“最多一两个月吧。”似乎知道我接下来要问什么了，没等我开口，就又说道：“年纪大了做不成手术，就算做能不能下手术台还两说。”顿了下，接着说道：“肯定是下不来的。”说着，又是一杆击出，球应声而进。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一下变的安静起来。肖昊围着球桌转了半天，开口说道：“珺，你可要看好你奶奶，别让她乱吃东西。”
“咋了。”气氛稍稍有所缓和。
“我姑给我奶买的米皮，中午没吃晚，晚上再吃一吨我也不说啥了，可第二天，都有味了，还把它吃了。你可要看好你奶，别让她乱吃东西。”似乎是在自责，似乎是在压抑着悔恨。
球没有进。
“还好吧，这快二十年，我奶都不是一个人住的，不是在我家，就是在我姑家，都有人看。”我边走边说。
“我奶就是太犟了，不愿意出来，还是这两年变傻了，才能接出来住住，不过也住不长。”
“那她在家没人看着？”我站在那，没有打球的意思。
“有啊，有钱出钱，有人出人，我姑一直在那呢。”
“还好你从青岛回来了。”莫名其妙，话题又转了回来。
“也是，我还应该感谢我老板没同意给我加工资。快打吧，这把打完走了，有些困了。”
我看了看表，还不到十点。
11.6号
晚上。我和肖昊两个人又来到台球室。
“你奶怎么样了。”打了一会，我忍不住的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表情依然波澜不惊。
我想了一会，又问道：“准备什么时候接回家。”
他突然愣愣的看向我说道：“听医生通吧。”顿了下又补充道：“我姑我婶已经在家收拾我奶的东西找照片了。”
“嗯，打球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11.8号
下班后，我给肖昊打电话问他在家没。6号晚上回去的时候，往他家拐了一圈，包就落在那了。
到了他家，拿了包，说了几句话。在我准备走的时候，肖昊突然对我说：“珺，今天上午去邙山（洛阳地区火葬场）了。”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大傻了，看着他，半天反应不过来。
“没了？”我有气无力的问到。
“嗯。”停了下接着说道：“昨天下午回的家，第二天上午就走了。”没等我开口，就自顾自的又说道：“还好吧，也算解脱了，看着插的胃管、氧气管、尿管，我看着都心疼。这也算是不那么突然，前前后后因为这，也好几年了，大家也都做好了准备……”
我没有插话，也插不上话，只能安静的听着。
也许是没有留下什么遗憾，也许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他陪着她老去，也许他原本就比我坚强。
我看不出来，他有太多的悲伤，能看到的只有平静与凝望
他回家一次，扔一次他奶的东西，他认为那些都不能要。
他给家按了两个摄像头，好能看到他奶的身影。
他让我去给他奶拍下了最后一张的照片。
他说：“他要结婚了，第一时间一定带他媳妇去坟前给他奶磕个头。”
我走之前，听到他妈妈说道：“以后就不能再回家带菜了。”
人活着，就是为了死去。如百川到海，已是定局。人如蝼蚁，且天地不仁。我们能做的，只是向死而生，无畏恐惧。
活在当下，把做好该做的事，把没做的事做完。
不要留下遗憾，也不要让他人遗憾——我想结婚了。
2016.11.08.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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