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一级的台阶往下,我正感受着脚快速地踏在每级台阶上带来的节奏感。突然就在地下通道的转角,我感到似乎有人叫住了我,在说着什么。问路吗?
转身,脚由于惯性却还在地上走着,我倒退着看清了叫住我的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伯,皮肤黝黑,背着一个黑色的背包,脚穿白布鞋,看着挺精神的。
但他不是向我问路,而是跟我要饭。他说的话很快,语调很轻,不经意间还带着一丝微笑的腼腆。
他说,他从外地来找工作,没找着,已经几天没吃饭了,想跟我要个饭钱。
我打开背包,寻思着,在香洲这个地段,吃个饭至少得15块吧。我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五块。最后只能给了二十,多给了五块。
在一个小农思想根深蒂固的农妇心里,多给五块,总觉得亏的慌。我心里嘲笑着自己的吝啬,却看到接过钱的老大伯笑得一脸灿烂。刚刚说话时飘忽的眼神也不再飘忽了。
走出长长的地下通道,我忍不住停脚,转身,回头看马路的对面。背着背包的老大伯也从地下通道口出来了。
他在许多人的面前停下,许多人从他身边绕开。我知道,也许他所说的工作就是要饭吧。
而我不知道的是,当一个人到了能把人的尊严踩在脚下时,他背后经历了些什么。
我把自己的饭钱给了他,只是因为我知道等我赶回家我会有饭吃,有一个爱我的家。而他呢?显然,要饭他是个新手。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最终能找到一份存活的工作吗?或者真的只能要饭了?
我好想再钻进长长的地下通道,走到那个老大伯身边。很近,只有一条马路之隔。也许比起给他钱,听听他所经历的故事,一份真正的理解更能帮助他吧。
但我没有!
面对一个陌生人,我心里有着一份担心与害怕,我害怕被欺骗!
我突然明白,观音和如来能有如此大的慈悲,能够普渡众生,那是因为他们拥有强大的能力,在任何恶都伤害不到他们时,他们才能渡人。
而我没什么强的能力,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所以我还需要留一份恶来保护自己。
我掂量过心里的这份恶!
比如,我会毫不留情地把一只只啃噬菜叶的青虫埋进土里。听着旁观的儿子感叹:幸好我不是一只虫子。
那一刻停在菜叶上的手颤抖了一下,可也就停留了那么片刻,虫子我还是照埋不误,因为我要生存。
在屋子周边活动的红火蚁,只要有可能会咬到家人,我就会驱逐它们。放药、喷杀虫剂……用尽我能想到的方法驱逐它们。因为我怕它们,它们的毒性太大了,被咬到,轻则痛痒上好几天,听说没有抗体的,还要到医院打针。
当我感到不安在爱人面前自我解嘲时,爱人说:杀生是为了放生。我在这话里寻找一点安慰,也许这就是大自然中的生存法则吧。
我想藏在世间每个人心底的恶,原理大抵也不过如此。每个恶的后面都隐藏着一个深深的恐惧。
除非心因长期缺爱而麻木了,否则没有人会喜欢恶吧。恶给人带来的感觉是冷酷、无情的;善是温暖、柔和的,像母亲子宫里的羊水。
每个人都是在母亲那充满包容、安全、温暖的羊水中诞生的,所以无论何人、长到多大了,潜意识里依然渴望的都是那种善的接纳和柔软吧。
而为了生存衍生出的那份自我保护的恶呢,我想我能做的就是真实地去看见它,不美化、不逃避、也不厌恶它。一个人只要不自我憎恨,那份恶是不会出来伤人的吧。
同时,深怀感激。
感激,是一股很神奇的能量。听说一滴水听到感激的话都能形成美丽的结晶。而我们的身体有70%都是由水构成的,所以我猜,感激也能净化心灵吧。
我不信奉各种神灵,但每当深怀感激时,总会情不自禁地双手交握在胸,闭眼对着天与地说出我的感激。那样的时刻,内心一片祥和与喜悦。
喜欢那种感觉,心柔软而平和,似乎那一份恶都能被融化了。
每个人赤身裸体地诞生,而从诞生的那一刻起,每个生命都无条件地获得了这个大自然的滋养。
只是无条件、最根本也最重要的东西,却往往容易被忽略而已。
萍水相逢的老大伯已经从我生命轨迹中走远,而我的善与恶却会伴随我一生。我知道最终我能选择和决定的只有自己的命运,但这个世界却是由每一个人构成的。
比如这一篇文字,它们只是从我小小宇宙里飘出的字符,但其中透露的某些信息却会被有缘的生命接收到。也许会像一滴水,跌落湖面时泛起涟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