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恰结诗社记

 

胡恰结诗社记

却道这城中西南头住有一户姓胡的人家，胡家虽不富足但也可勉强维持生计。胡家膝下养有一子取名单字恰，这个胡恰约莫三十几岁光景，这把年纪仍未成家，整日不学无术，倒也读过几天书，终因受不了先生的管束早早退学了事，成日介伙同三五好友斗狗遛鸟，过着富家子弟营生。

  这日胡老汉看这胡恰一大早又提着鸟笼出去便忍不住大骂道：“你这败家的玩意儿，早年间我和你娘省吃俭用余下几个钱让你读书用，谁料到你不好好读书还说先生所授知识无益，种地种地又不行，成天天眼高手低，我怕是终有一天要被你活生生气死。”胡恰听完顿觉郁结，便也不作理会仍朝门外走去。出门碰见好友袁有志，有志笑问道：“胡兄为何郁郁寡欢？”胡恰边走边道：“老爷子整天看我碍眼，骂我没出息，他一个种地的哪会知晓我胸中报复。”有志仍笑到：“兄自然非凡人，想那汉高主刘邦早年间也是市井无赖，又有谁能想到他日能贵为天子，小弟虽不才眼下却有一桩好买卖若做成保准让哥哥名利双收。”胡恰喜道：“弟之言果真否?”有志却道：“真不真否不妨我说出来咱哥俩合计合计。”遂携胡恰手至一南墙下席地而坐。

  胡恰忙问道：“究竟什么买卖？”

  有志答道：“最近不知兄可听说了一新闻，城东白财主买了你同族胡犹仁一首诗，你猜花了多少银子？足足五两。”

  胡恰面露惊讶之色忙问到：“这诗乃文人雅士性情之作还能买卖不成？”

  有志道：“哥哥你有所不知，现在人多附庸风雅，这个白财主虽腰缠万贯终究在上层社会当中只能算的上是暴发户。再说这胡犹仁，早年鬼晓得他会写诗，也就近几年听闻加入了一个诗社，这个诗社也有几分虚名，也不知这个胡犹仁是怎么进去的，这不近些年在诗社中得了一些奖，水涨船高，名气也愈发的响亮了，那位白财主便请胡犹仁为他赋诗一首，并找人装裱好悬于高堂之上，每日来参观者络绎不绝，这个白财主又花一些钱组织了几次诗会，胡乱的对其中几首点评一下，现在已以诗评人自居，渐渐的白财主也成了上层圈子里的座上宾，你说稀奇不稀奇？”

  胡恰不解到：“稀奇不稀奇倒是和我们没多大干系，老弟说的买卖何在？”

  袁有志道：“听闻家母原来是贾府三小姐的贴身丫鬟，贾府败落后被你父亲赎身娶于家中，那时还有个雅名叫墨翠，是也不是？”

  胡恰微愠道：“净提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有志道：“兄先别怒，眼下的买卖就跟这有关。大观园中原有一个海棠诗社，据说就是三小姐的提议，想那时一众公子小姐大观园中赏景作诗也不为卖钱是何等风流潇洒之事，全不像现在这般的乌烟瘴气。既然三小姐可以结社，以兄之才华又有三小姐贴身丫鬟之子这样的噱头，届时振臂一挥，还愁没人响应，那些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之辈巴不得想进社，这样兄再以诗社社长自居，组织几回诗展再写一些广告自然诗社名气就上来了，到时候哥哥的身价水涨船高作一首诗也卖他个五六两银子，你说是不是名利双收的好买卖？ ”

  胡恰听时喜一阵悔一阵，喜的是有志说的买卖真真的一本万利，悔的是自己先前怎么就没有这样的谋划，面上仍做推辞状，忙说：“不可不可，我辈岂能作那沽名钓誉的行径，再议，再议。”说完就此别过袁有志，到别处快活去了。

胡恰结诗社记

  第二日胡恰设宴，邀平日里关系要好的朋友在聚宾楼包厢内吃酒，原也想请袁有志，后来一想这桩买卖是他想的，日后事情弄成这社长之位他的威胁最大，就没有理会有志。席间胡恰把有志的提议说于众人听，只说是他近日思虑良久想出的好法子。众人一听真是天大的好事，纷纷表示要加入诗社，并为日后诗社发展出谋划策效犬马之劳，并且都一致推崇胡恰为诗社社长。这样诗社也就成立了，原本胡恰的意思还叫海棠诗社，这时有一名曰马丕敬之辈站起说到：“胡社长真是高瞻远瞩，但诗社名字方面在下有小的建议，时代在进步，我辈不能停留在先人的成就上，我们要结社就要创新，首先这个名字要改，倒不如叫作大观园诗文研究协会，胡社长可以担任主席一职。”众人听后都称妙哉妙哉。这样一天的功夫胡恰就连升几级，从大哥变成社长，再成为主席，心里是说不出的高兴。然后众人就纷纷离席举杯到胡恰座前敬酒祝贺，嘴里面都是多多提携之类的客道话，并约定三日之后仍在聚宾楼召开会议。

  转眼三天就过去了，这期间不时有人带着一些点心瓜果之类拜访胡恰，一时胡家门庭若市好不热闹。胡老爷子初时不知缘由，后来马丕敬来时到胡老汉那屋也略微坐了下方告诉缘由。只见胡老汉朝着胡恰那屋骂道：“你几斤几两老子我还不知道，还学人家作湿作干的，别让旁人笑掉了牙。”丕敬赶忙道：“老爷子低声些，现在主席身份今非昔比，让外人听见对主席名誉不好。”胡老汉问道:“谁是主席？”“您儿子胡恰呀，我的老爷子。”丕敬恭敬的答道。胡老汉一时也懵住了，也不知该不该骂了，反正不骂总是不耽错的，就任由他们厮混去。

  却说这天大家重聚聚宾楼，会议第一项议程就是缴会费，因为搞活动没资金不行，会费主要用于众人平日活动吃喝用度以及笔墨纸砚采购。第二项议程是构建领导班子，胡恰任命丕敬为协会秘书长，又任命了几个副主席，这样无职务之人所剩无几，胡恰表示等协会规模扩大他们几人也有职务担任，于是第二项议程大家皆大欢喜。随后会议结束，大家吃酒的吃酒夹菜的夹菜，吃吃喝喝好不热闹。

 

胡恰结诗社记

  协会的危机在第三次会议的时候凸显出来，因为众人包括胡恰在内对诗文的了解与造诣远没有在设立协会机构任命协会职务上面的得心应手，然作为诗文研究协会不写诗就好比挑着招牌卖馒头不会蒸馒头一样，这样尴尬一幕出现，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之前最为活跃的马丕敬这时也哑然。好在人多集思广，终于有一个会员发言道，我们不写诗我们要做诗文的搬运工。大家不解，忙问何意，只见那人说道：“你我之中虽在创作上有些吃力但是我辈可借鉴古人，你想李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们为何不能写举壶邀太阳，对影成四人？”大家忙问为什么是四人。只见那人说道：“我怎会知道有几人，你我不懂，旁人也不懂，这个不懂就高深了，让他们自行琢磨去吧！”这个提议大家纷纷叫好，附和着说到，我们本身就是一个创新的协会一个不同于众的协会。于是大家开始研墨写字，静挑一些唐诗三百首上大家熟知的古诗下笔。有写劝君更喝一碗酒，北出昆仑无故人的，有写山穷水复没有路，梅暗草明又一庄的。这样约莫一个时辰大家的作品接连完成，相互传阅后彼此吹捧，你称赞我遒劲有力诗文新奇，我称赞你书写清秀诗意悠远。其中不乏有此前从未听到过如此夸赞之人，面露绯红一边连声说着不敢不敢，一边暗暗惊喜自己竟隐藏有如此才华幸亏跟着主席才被挖掘出来，以后一定要尽心尽力搞艺术，不辜负组织栽培。

  协会有作品之后就开始谋划展览，派人在城中四处张贴告示，声称大观园后人重启诗社，并于某某日于某某地展出部分会员佳作，届时欢迎各界朋友莅临指导之类。展览当日盛况空前，衙门里的几位诗文爱好者也被请到并找其中一位位高者剪彩，白财主作为协会名誉顾问也被请到。来参观之人大多文人雅士，他们实在也看不出个好坏，又怕被嘲笑不懂行，就只是不住的点头说道，好诗好诗。旁人见连他们都说好诗，作者深意肯定非你我常人可以理解，也都纷纷叫好附和着。这次展览可谓是极其成功，只是中间稍有意外，缘由是这样的，有一幼童指着其中的一首诗对其父言道：“我们先生前几日教过一首诗，和这首很像。”父亲环顾四周小声骂道：“你才学过几首诗，能在此展览定是大家，你日后也跟先生好好识字将来也当大家。”幼童忙点头答是。

  此番过后协会名气一日千里，胡恰作为主席每日宴请不断，也就没有心思再作诗，把协会运作交给几位副职倒也乐得清闲。这一日马丕敬登门，稍作寒暄之后对胡恰说道：“近日有会员另辟蹊径，用辫子写诗，竟也卖了个好价钱，之后其他会员纷纷效仿，有在女子身体上写诗的，更有手操菜刀写诗的，不知主席认为如何？”胡恰剔牙说道：“我们协会的宗旨便是鼓励创新，不创新如何卖钱，不卖钱如何缴会费，不如任由他们去。”又过了几日丕敬再来，汇报到：“近日坊间有一些文人雅士对之前用刀用辫子书写的会员进行抨击，说他们糟蹋艺术，如果我们不作处理恐对协会名声不利。”胡恰伸个懒腰说道：“如此可开除，眼下协会人才济济，谁缴会费不是缴。”丕敬如得圣旨在下次开会的时候开除其会员身份，保持了协会队伍的纯洁。又一日丕敬找到胡恰道：“近日又有会员号称第一诗仙，写诗水平远超李白杜甫，我们可要制止这种宣传？”胡恰不耐烦道：“不如此宣传谁来买诗？即便他说是宇宙第一诗圣，只要卖钱缴会费就不作理会。”丕敬刚要走，胡恰又说道：“以后无需事事汇报，你们可自行开会决议，近日宴请不断，恨无分身之术，今晚县衙老爷设局，不去不行，唉，身为主席，不易啊！”

  胡老汉见儿子平步青云，今非昔比，不禁暗暗思忖道：还是我有眼光，幸好那天没继续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