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春去夏至。
慧娘带着锦缎来到刘记。
都城的刘记布庄,比南元的布庄大了一倍多,店里的货多了一倍不止。
布庄,两个小伙计正忙着招待来往的客人,胖掌柜站在柜后打着算盘。
慧娘刚站到门口,一个小伙计立即迎了出来,微弯着腰,说:“慧娘子来了,快些请进。”说完便伸手去接慧娘手里的锦缎。
慧娘微让了让,对着小伙计摇了摇头。
胖掌柜听到声音,抖了抖算盘,忙迎了出来,说:“慧娘子,来了,坐,上茶。”
胖掌柜带着慧娘往后堂走,小伙计端着茶托跟在后面。
慧娘坐下后,笑嘻嘻地对胖掌柜说:“掌柜,可要验货!”
胖掌柜捻着胡子,挑了挑眉,说:“验!”
慧娘将锦缎放下,展开。
胖掌柜凑过去,手轻轻地在锦缎上拂过。缎面触手冰冷,正面与反面花色各不相同,掌柜惊讶地说:“你织出双面锦了?!”
慧娘得意地点点头,说:“您再仔细看看。”
胖掌柜拿出手镜,凑的更近些,锦缎经纬间,有“富寿绵长”四个字。
胖掌柜忍不住发出“啧啧”声,良久问慧娘:“只织了这一匹?!”
慧娘说:“只此一匹,再没有了。”
胖掌柜呷了口茶,说:“慧娘子,出个数吧!”
慧娘摇了摇头,说:“不卖。”
胖掌柜奇怪地看着慧娘。
慧娘说:“我们要回南元了。想请掌柜派船送我们一程。这样的锦缎,明年,我能再给您两匹,银钱好商量。”
胖掌柜想了想了又问:“你不再等一等。”
慧娘摇摇头,说:“不等。”半晌,慧娘才说:“我姑奶,等不了了。”
胖掌柜来回踱着步子,一会儿叹口气,一会儿摇了摇头。
慧娘也不急,只静静地坐着。
良久,胖掌柜象下了无比大的决心一般,说:“行,慧娘子,照你的意思办。”
慧娘一听,高兴地站起来,对着掌柜福了福,说:“多谢!”
慧娘说:“请掌柜将字据写好。”
胖掌柜说:“其他的锦缎,我们先将银钱结了,我叫伙计去你家取。”
慧娘笑容灿烂,对胖掌柜说:“谢谢,掌柜!”
临走时,慧娘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交给胖掌柜,说:“柱儿已经随船去了这些时日,归期一直不知,还请掌柜帮我托人将信带给他。”
胖掌柜接过信,一脸的不高兴,说:“东家的呢,东家连张纸片都没有吗?”
慧娘嘟了嘟嘴,说:“没话说。”说完,学着男子的样子,很敷衍地向胖掌柜拱拱手,走了。
胖掌柜看慧娘走远,喃喃说:“可怜我的东家呀!”
慧娘他们回到村里,发现村里的乡邻好多都不认识了。
据里长说,兵乱时,村里死的死、逃的逃,人去了大半。又有其他村的人逃来这里,安顿下来。反正村里空闲的屋子太多,便由里长做主分了分。
慧娘家的房舍也差点分出去。还好,镇上刘计布庄伙计,特意来过一趟,慧娘家的房舍才留了下来。
这小半年,村里慢慢恢复了些许生机。
已经是初夏天时节,天气渐渐热起来。
慧娘从镇上给姑奶取药回来,又来到熟悉的河堤上,她停了下来,立在堤边,眺望着远处的河面、荷田,还有岸边成片的桑树。
远处传来采荷女的歌声,是南元小调。
从河面上吹过阵阵清凉的风,轻拂慧娘的发丝,笑意慢慢爬上她的唇角。
慧娘轻声哼起南元小调,快步往家里走。
姑奶躺在院中的躺椅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可惜眼前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姑奶叹了口气,又想继续睡。
现在下,除了睡觉,她什么也干不了。脑袋逐渐混沌,已经快分不清日夜了,口舌也不再灵便,麻木的身体和五感,让姑奶无数次的想死。
可想到慧娘,姑奶又有些不忍心,如果能见到她成亲,该多好!
应是见不着了吧!
在都城,直到小东家带着柱儿走,慧娘待小东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完全不像她以往的爽快性格。
姑奶很想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可……
姑奶自从柱儿走后,经常发呆、叹气,她被慧娘悬而不定的婚事搞得心神不定。她怕去到那边见到慧娘的阿爹、阿娘有愧。
慧娘踏进院门,就喊:“姑奶,我回来了!”
姑奶躺在院中的躺椅上,听到声音,转了转头。
慧娘走到姑奶身边,扬了扬手里的糕点,说:“镇上食铺有红糖糕,据说和都城的一样,我尝了尝,还行,就买了点回来,等会儿,您喝了药,尝一块呀!”
“号……”
慧娘拎着药回厨房,开始给姑奶煎药,嘴里哼着小调。
慧娘端药出来,放在姑奶身边的小凳上,她自己架起绣棚,开始干活儿。
回南元后,慧娘只接了些绣坊的活儿。她每日里都尽量陪在姑奶身边,总拿些乡里的笑话讲给姑奶听。
以前在都城,大夫告诉她:“大娘求生的意愿不强,我们再怎么治,也只能治病治不了心……她现在的情况,已是药石罔效,最多能拖到中秋,你要心里有准备才好。”
阿娘去的时候,慧娘太小;阿爹去的时候,她又处于似懂非懂时期;眼下,她已经不再懵懂无知,总要多做些什么才行。
可越想努力,往往事与愿违。
仲夏,夜。
蓝灰色的天空,星光点点,几片薄云缠绕月影间。荷花田里的荷花盛开,微风拂面,花香幽幽。
慧娘和姑奶,并排躺在院中的竹床上,慧娘微侧着身子,给姑奶打扇子。
慧娘近来话多,一点小事能讲好久。
“姑奶,您都猜不到,李家小儿子,被人从荷花田捞起来时,多狼狈。他爬上岸指着四娘说:你是个不知好待的臭丫头。四娘说他是没轻没重的傻小子。您瞧瞧他们两人,一见面就吵,不让他们见面吧,还不行,李家大娘说,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凑一对好了,只是四娘一家是从外乡来的,不知根底,多少有些不放心……姑奶!你听见了吗?”
姑奶轻哼一声,表示听见了。
慧娘又开始继续说,没说多久,又唤姑奶一声。这回姑奶没有回复她了,慧娘伸手在姑奶鼻息下探了探,有温热的呼吸。
慧娘不再说话,安静地陪在姑奶身边,给她打着扇子。
朝曦轻雾间,月还没有落下,太阳就早早的爬上天空。
鸡叫蝉鸣间,慧娘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坐起,伸了伸懒腰,她低头时,看到蒲扇掉落在一旁。
慧娘趴下捡起蒲扇,抬眼间,看到姑奶的手垂在竹床边。
慧娘和姑奶虽然没有出五服,按规矩,慧娘只要全礼给姑奶治丧,不管哪里都说的过去。但慧娘为姑奶下葬时,还是戴了全孝。
慧娘很多事都不懂,只好请里长帮她办。
柱儿没有回来。慧娘是女子,不能给姑奶持幡、摔盆。最后,老李家大娘,让自己的小儿子帮着姑奶摔了盆。
慧娘李家大娘磕了三个头,送了份全礼。
慧娘在姑奶坟前,好好的哭了一场。头七后,慧娘将姑奶所有的东西,送到姑奶坟前烧掉。七七后,慧娘又开始接织锦的活儿。
村里人都开始传说,慧娘命硬,身边的亲人送走一个,又一个。
以前,姑奶在的时候,李大娘还时不时的开玩笑说:“要不要大娘给你找个婆家呀!”
现在,李大娘见到慧娘只是唉声叹气。
慧娘似没看到、没听到一样,日常应该如何就如何,那些流言,并不能扰她半份。
慧娘交完一批锦缎后,收到一封信,信上无头无尾,只有一行字。
“月末必归,等我!”
慧娘将信细细收好,架好织机,准备开始织双面锦。
夏末时,下了几场大雨,四娘送慧娘的几朵荷花,在雨后的清晨,显得格外浓香。
慧娘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坐到织机上开始织锦。
清晨的鸟声伴着慧娘踩织机的“吱吱声”,响起……
突然院外响起敲门声,慧娘忙起身去开门。
打开门,柱儿背着包袱站在院门外。
慧娘看到柱儿,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起来。慧娘笑的异常灿烂,她眼里却擎着泪。
走了半年的柱儿高了不少,结实了不少,肤色更黑了,只一口雪白的牙在阳光下耀眼的很。
柱儿放下东西,跟着慧娘去姑奶的坟前上了香,磕了头,烧了纸,他坐在姑奶坟前哭了一场。
回家的路上,柱儿说:“慧娘,东家……东家,他……还在都城。”
慧娘听了点点头。
慧娘坐在院子里树下发呆。
柱儿坐慧娘身边,就像他以前陪在姑奶身边一样。
慧娘问柱儿:“你第一次跑船,没有什么见闻要告诉我吗?”
柱儿摇摇头,没说话。
慧娘眯了眯眼睛,没再问。
清晨,柱儿对慧娘说:“我去拉纤!”
慧娘忙拉住柱儿了,说:“怎么又去拉纤,你不是跟着东家跑船吗?”
柱儿笑而不答,只说:“晌午记得给我送饭。”说完,跑了出去。
虽然是夏末,正午的阳光,依旧炙热。
慧娘给柱儿做好饭菜,戴着草帽,提着食盒往堤上走。
走上河堤时,见远处一艘熟悉的船靠在岸边,一个身穿青色长袍,长须男子,站在船头向这边眺望。
慧娘走前几步,站住了。
那人见有人上堤,手搭凉棚张望。
慧娘又走上前几步,又站住。
青衣男子探出船舷,往慧娘这边张望。
不一会儿,青衣男子转身冲下船,往河堤上跑过来。
河堤上,慧娘提着食盒,微歪着头,看着来人。
青衣男子已经冲到慧娘面前,站住。
“东家!近来可好!”
“慧娘子,近来可好!”
“我很好!”慧娘答道。
“我很不好,慧娘!” 刘小郎声音中满是埋怨。
慧娘不接话,只看着刘小郎笑。
刘小郎良久说:“不过,现在,我很好!”
慧娘听到这话,笑得更加灿烂!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这个小故事是我以前写的一个长篇大纲改的。因为不是所谓的爽文,所以被毙了。原来的故事里,慧娘并没有和刘小郎在一起,而是嫁给了柱儿。慧娘的阿爹是一个不太成功的穿越者。
似乎这样的设定,不太符合编辑的口味。
所以,我在这里把一些分支内容全部删掉,只留下简单的人物关系。
当一个美好的爱情小故事吧。
虽然,看的人不多,但希望看的人开心。因为没有校稿有很多不足的地方,以后有心情再慢慢捉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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