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呗，谁怕

           

考呗，谁怕

有一种精神持久地激励着我，那就是我妈的精神。

每当想偷懒的时候，只要想起我那永远上紧发条的妈永远自律的妈，我就会挣扎一番，把自己从床上一节节撑起。

所以，昨天下午沙尘暴、寒冷、上班，不能再做什么了的理由如此充分，我还是挤出了两个小时大义凛然溜出去，顶风冒土地练车。

今天上午休息。休，还是不休？脑海中和我妈拔河又输了，只好孤独地赶往驾校。

尘埃落定，天气寒凉，练车场上空空荡荡，我似乎是地球上最后一个还在忙碌的人。打电话请教练拨了一辆车。一个人，在世界的尽头奋力和一台机器较劲，就像桑地亚哥在荒凉的大海上和那条大鱼精疲力尽又不能放弃的搏斗。

中午匆忙赶到车管所考试。

上次初考，侧方等看到该打死方向盘的花池子时，已经从容经过，然后，车熄火，然后带挡打车，手脚麻利地就over了，惭愧得狠。

教练曾经很慈悲地说，学员前两回考不过他都不会说啥的。看到过屡战屡败的同学羞答答的样子，唉。

考前溜达到院子的无人处，一遍遍嘟囔着过五关的注意事项，呵呵，老了的症状啊。

呆看着赢了一役的考生走出考场，像看可以奔赴解放区的人。

该我了。

上车。考官让先倒库。

一个右倒库，完美！

“该项目不合格。”考试机冷冰冰地发声。

Why？！

一条命就这么没了，哪里可以喊冤？

瞬间白发苍苍，迟缓地把车开往上次的滑铁卢，侧方。

左边留心白线，右边盯住花池，再不能睁眼瞎了。车停下，挂倒挡，忽然发现右侧车距怎么那么宽，前所未有的宽大难临头的宽。就那么乏善可陈吗，不会吧，不该是这水平啊，不能放弃啊！死马不是可以当活马医吗，那就医吧……大脑风暴骤起轰轰烈烈开展起了批评自我批评以及狠斗怯懦一闪念。

死马活马活马死马……

华佗握紧方向盘，左转向，出库。

前后扫没扫线？不知道。生无可恋。

“当前项目已合格！”考试机冷冰冰地发声。

哇！

这考试机进入青春期了吗，怎么如此叛逆。不过，这一次，我喜欢。

上坡，半坡起步。

这是最容易挂的地方，前人血流成河：右侧压线死，超15厘米死，停车过30秒死，溜车死，超过白线死……无数个理由要你死。

但是死过一回还怕什么呢。

“当前项目已合格！”考试机的声音真好听。

我是不是超人附体了，这是我吗？

１号车据说直角弯方向盘打死容易熄火……脑子是个好东西，当它灵光的时候。

我灵光四射小心翼翼。

考试车虽然也是老桑塔纳，但是真好开多了，方向盘一转就转动了。如果你见识过驾校的车，就会变成一个很容易感恩的人。

那就是奇迹本身，一堆居然能移动的废铁。有一次下半坡，我小冲了一下，胖胖的教练花容失色，用变了形的嗓音喊道：“你以为它不会散架吗，车散了没关系，人呢……”吧啦吧啦，一直让我的头和他的一样大了。

过杆打灯……方向打死回灯……这机械好机械啊！想起刘慈欣说过的一个科幻小说，在机器人为妻的时代，主人公被机器美人惯坏了……

惯坏了！哈哈，男人女人对婚姻的梦想啊，谁不想被惯坏，哪怕机械地惯坏，谁想摔倒后变得坚强。

机械的声音又响起：“当前项目已合格！”

一定要那么没表情吗？为什么不设计成每过一关报喜的情绪就递进一下。比如此刻应该：“亲！你实在太棒了！”

进入Ｓ弯了。多么美丽的曲线，大Ｓ小Ｓ，桑塔纳这个糙汉子也得满怀柔情，车鼻子嗅着罗曼蒂克的弧线亦步亦趋。

上午在驾校练习，每到Ｓ弯道出口就会忘形，轮子压到白线末梢，不，是压在神经末梢，意识里总会爆发出一声尖叫。

此时此刻，人车一体，肌肉都收紧了，战战兢兢汗不敢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当前项目已合格！”

长吁一口气，终于没有倒在轻狂上。否则，怎么解释，老妇聊发少年狂吗？

车龟速走着，前面失败的倒库还得来一遍。再失败，神也救不了了，悲惨世界会再度开启，又得耗时耗力，又得严寒中百忙中奔波，还得看教练大圆脸神奇地变成大长脸……

考官示意去２号库，２号地不平，１号好，但是逆考官者亡。我包容理解地冲他点了点头。

三天前教练认真教了一下调库，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

驾校教练的工作真不错，像垄断了一项神秘的技术，轻易不开金口。一众学员互相交流盯点鼓劲，难兄难弟一样，除了新手，挂了一次的到只剩下一次机会的，甚至还有五次全挂重新投胎再来的。

右倒库，中规中矩。

考试机不动声色。

左倒库，中矩中规。

还不说话，这厮城府很深啊。

有些忐忑，我把车开出停到侧方入口处，像停在一段人生的入口，等待判决。

“当前项目已合格！”考试机的声音终于响起。

毫无温度的机器，枉我带它过五关斩六将出生入死。

又老谋深算半晌，慢悠悠地说：“考试已合格，请到中心打印成绩单”。

我记住你了！也记住小心翼翼下车关好车门，据说此环节还会意外丧生。

走两步，端庄沉稳如我，望了望在空中闲转的太阳，忽然傻傻笑出声来。

考呗，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