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2）

予疏淡  拍

下午这一刻出奇的安静，办公室电脑的篮光荧荧微闪着，我知道外面此刻是阴雨天气，昏天黑地的，最近的天气很怪，早上出门时，明明大晴天，下午突然就晴转阴了。

不过既便是天气很好，阳光普照，办公室里还是得开着灯，顶上灯管那种惨白的亮，时间成了固定的状态，朝南的楼房就是这样，门口碉堡式的建造阻挡了阳光的进入，第一次进来的人会有突然到了地下洞窟之感。

不过平时人员穿来走去的，说话声、手机电话声、上下楼脚步的咚咚声，还没觉得怎么冷清。

而此刻，突然这么安静。

她就是这个时候来的，我抬头，她正站在门口，怯怯地探头，用右手礼貌敲了敲门，朝我看过来，其实门是开的。

我示意她进来，她坐在了桌对面。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应该是个中学生吧，今天不是周末。

看上去她并没有什么痛苦难受的样子，脸色也正常。

习惯性的我边问边输入姓名、年龄、电话号码，很自然地询问，应该比平时更和蔼和细致，果真16岁，刚上高一。她模样清秀，带流海的丸子头，有些凌乱，穿一件单薄的浅色卫衣，坐下时有些佝着背。

她先说最近掉了头发，以前没有的，早上梳头梳子上总会附十几根，我笑说那是属正常的新陈代谢，没多大关系。她又涚眼睛不大舒服，我说你看手机多了吧，是不是还熬夜、躺着看，她点了点头。

她又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她舌尖上怎么起了两个小泡，我拿聚光小手电筒照了，顺便看了下咽扁部， “噢，没多大问题，我给你开点助消化的药吃吃……”  我点开电脑，准备给她开药，结束看诊。

“哎，医生，不是的，我还没说呢，我其实不是看这个的……”  她赶紧起来说，嗬，我这才明白，赶情之前的这些个都是顾左右而言它，她不是过来看病开药的。

那她进来干嘛？

对面的她坐下有些拘谨了，似乎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眉眼之间，一丝焦灼、迷茫、我从她眼睛里看到了无助惊慌。

反正也闲着没什么事，我尽量耐心起来，让自己显得不那么严肃。

“没事的，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说出来就好了，如果需要我帮助的话。”

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

“我最近不太好，我晚上不敢睡觉了，尤其是前天晚上，我挺害怕的。”

嗯嗯，为什么害怕呀

“你能看见彩色的人吗？”女孩问我。

我躺在床上，睡不着，我感觉床边有人，我看见了像纸片子一样飘着的人，彩色的， 他们长长的身子围着我慢慢旋转。

“做梦了吧，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我安慰道。

“不，不是做梦，我肯定自己没有睡着，看到他们，我只好把被子蒙在头上，但我从缝隙里悄悄看，还在那里。”

女孩把双手交叉着，指尖微微有点抖，但她看向我的目光很镇定。

我也看着她，像正听着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压下浮起的惊疑。

“你自己单独的一个房间吗？”

“不，我跟妈妈一个房间，妈妈在我旁边。”

噢，我点点头。

“她睡的好吗？睡着了？”

她点点头 “ 她，她睡着了，不知道”

有点奇怪，我想，一般妈妈在身旁呢，孩子怎么会……  这么没安全感，第一反应也是应该给妈妈说的。

“你经常碰到这样的事吧？” 我问

她点了点头

“是的，我老失眠、睡不着觉。被魇住，就那种动弹不得，而且，我能看到那些人，走动的声音，流水的声音……”

我若有所思，看着她，“几年了？”

她没想到我这样问，有一怔，“两年多了”

“但是、但是最近这样彩色的纸人，最近才有！失眠又加重了，我特别的害怕。”

女孩的眼睛里闪过忧郁、惊慌、复杂的情绪。

外面阴雨连绵这么糟糕的天气，她能跑出来，怀揣着这些“秘密 ”思前想后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解决。她也一定憋不住了。

或者，她也无所谓，碰运气地找一个陌生人，说说。

闪烁其词的倾诉后面，是她无处安放、危机飘零的心灵密码。

能让一个女孩子失眠、焦虑、害怕，幻觉幻听，肯定是有特别的现实原因的。

当然，后面的交谈跟我感觉的也差不多，她有了抑郁症，也吃了药，妈妈会骂她作，父母离异了，她跟妈妈的关系也不是很好，所以，她想，最近这事跟妈妈说，也是会骂她。

所以她不想说。但又害怕。

不是所有的抑郁症想着要自残的，或者想死，她就没有。

面对女孩说的这一切，我其实也帮不了她太多。

但我还是对她说，如果可以，叫她妈妈来找我。 我鼓励她一回去就给妈妈说，不要瞒着了，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妈妈会管的，帮她的。

按敬畏世上一切生灵来说，我提议她妈妈可以带着女儿，去古老寺庙找那些年长的老和尚，法事、超度下，安抚下孩子的心神，这样奇奇怪怪的事，已不能单靠药物解决了。

我知道，我不该说后面那些，但面对这么一个孤单女孩的求助，我没法超然度外。

她谢过了我，嘴角抿着点笑意，点点头，起身走了出去。

窗外，我看见她费力地撑开了伞，小跑在风雨中。

2021--10    （风铃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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