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不一（1）
“老师，我没有感觉了，画不出来……我也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了。”想起那个眼睛里泛光的孩子，好像，是叫许亭来着。我掸了顽固保持体积的烟灰，真是有趣。
雨刮器聚了大雨，重锤玻璃，却被迫失了应有的力度，也不知会先回云重铸，还是成了外柔内刚的湖滩。
又忆起那个人。
也许这孩子和我还挺像的，还得好生想想啊。要是造成个像我这样的，还真有点反动。
“嘭——”
刚飞到头顶的牛硬生生被掐死了，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倾的感觉让人非常不舒坦，躁的点了第二排第一支烟，不止一句脏话想说了。赶明儿就让老头辞了这家伙。
“小渝回来啦，来，赶紧的，洗洗手准备吃饭了。”“不了，我得赶稿，你们吃吧不用管我。”说着直径上楼回房，“嘿这孩子……”
我听不清那个端庄的后妈最后说了些什么，哐上门就陷进了头脑风暴……那孩子会坚持的下去么，固执己见真会吃亏吗…我还是想让他试试，万一比我强呢~都怪那老顾，没事踩啥急刹…算了不想了。
拿起手机在班群里简短提了两句，就把手机丢在一边，洗完澡才发现，那帮闲孩子已经在群里炸开了锅，快速翻了99+，没有许亭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这孩子还挺佛系。
脑子里东西太多，晚上睡得并不安稳。早上起来的时候，雨还没停，天却亮的刺眼了。
洗漱后便驱车去了画室，也不管胃里的翻江倒海。
“老师，您真早。”又看到那双灵动的眼睛，但比他拿笔时少了点什么。没感觉，我大抵帮的了你。
“许亭，把你这几天的画都拿过来，速写也要。”我还是想要这孩子熬过去的，即使是私心，也得让他熬过去。
他从我进来就僵硬的站在学生凳边，听到我说话，好像自己仓促维持的平静被我划破，愣了一下，又僵硬地起身，弯腰，拿画。
终于等到他把画递上来，看到那几沓画纸，我却有些犹豫了。盯着他手上的死灰色出神，那人当时，也那么纠结吗……
“老师?”真是，我的平静也被他打破了，或许说是风暴被平息了更好。
抬头对上那双疑惑又胆怯的眼睛，整理了神色，“嗯，想起些往事，看画吧。”
果不出乎意料，拼拼凑凑五课时的时间，画完了两沓纸。数量上在集训生里算不上什么，也不知道是刚进画室的激情澎湃，还是真的热爱。
“你昨天说没感觉了，是哪些方面？”我只能先探探他的话，能不能过关，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嗯…老师是这样的…我原来都是随心情乱画，好像得要到某个特定的时间，就突然想用笔把脑子里的东西记下来。今年进了画室，刚画的时候夏老师说我挺有感觉，我琢磨着，也许她说的这个感觉就是那个情况。可是画久了，我好像找不到那感觉了……”
他说完便抬头望着我，对上眼睛又慌忙低头。
我无声地笑笑，戏谑地看着他举足无措的滑稽，直到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我，我才懒洋洋地开口。
“就这么确定，其他人不是这样用感觉的?”
“不，老师，我……”他那突然萎靡的表情和眼神里的阴郁不定让我有点控制不住脾气。
“你什么?不管怎样，艺术是有技术因素在的，需要大量练习累积，有时一段时间内没有太大进步非常正常。入门时突飞猛进固然证明你的天分不错，但也只不过是不错而已。”
听到我明显锋利的口气，他似乎更加怯瑟，肩膀一颤，头低的更低。
“我很讨厌这样的表情，你懂我意思吗？看看你的速写，线条碎成什么样子。对，你是很受夏老师喜欢，那又能怎样？记住，这是我陆渝的画室。在我这儿，最好把你的气焰放在笔上。还有，画画的气质给我拿出来，别一天到晚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行吗？！！”
“对…对不起老师，我知道了，我…尽量改”
承认错误倒是挺快，我还是操之过急了吧。
“算了，你自己整理下吧，同学也快来了，一会讲评。”
说完便把他晾在一边，随便翻着学生昨天交上了试卷，却怎么都冷静不下来。却又不巧翻到了他那张。暴躁的不能自已。
学生陆陆续续都来了，有些像是期待着拿点奖金好去买自己喜欢的CD，有些则傲慢地看着那些兴奋的同龄人冷笑，好像势在必得，又满不在乎。
我也说不清楚，哪类才是真正的艺术范儿，人才还是鬼才，我仍还是不愿看在眼里。克制住自己不去想刚才和许亭的对话，却克制不住那个面相模糊的身影肆意在脑中穿行。
我摸出烟塞在嘴里，尼古丁的味道还是那么不让人接受。
画室里愈演愈烈的声音终于点燃了一切。
“吵什么吵!到画室来就给我好好画画，一天到晚聒噪的要命，一个两个像什么样子——”
异常的脾气许是吓坏了他们，一个两个都将神色收拾的整整齐齐，不敢造次。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抬头的少之又少，也只对上了他一个人的眼睛，水灵的眼睛带着愧疚和疑虑，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的自信。
秉着人民教师的变脸素养，我又强装淡定地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开始正经地评画。
但不要脸的大概也只有我一个，学生们显然比平时收敛了许多，诚然是乖巧的，但这幅奴隶样子当真看得我反胃。
面无表情的讲到了最后一张作品，好巧不巧的又是许亭。看得出来的生疏的控笔力道和光影控制着实刺眼，但乍一看又像是忘带眼镜时看到的一副模糊的佳作，却怎么都看不清楚。
我是不愿将他的作画经历放大来看的，但那傻小子永远都能避开所有的明道走个小路给我看清楚他的技巧有多么拙劣。凭着感觉画了那么久，却始终不愿意去探究技法的他，未来很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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