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滴老汪昨天还跟老子豁了半斤白酒嗫!”
外祖父嘟囔着,不敢相信老汪已经去(过世)了。
老汪与外祖父是牌友,都是上了岁的牌友。老汪今年也有65岁了,略比外祖父小些。老汪与外祖父是从小玩儿到大的活计,平时关系特亲密。各自娶妻之后,两家小的亦也很是亲密。老汪我见过,印象好的就好像他头上的几缕头发我记得清清楚楚。老汪背略略有些驼了,但气力还如年轻的时候。我在田里背稻时,还碰见他担着粗粗的两捆稻子一颠一颠家去,来去的脚步比我这年轻后生快好多。故而老汪也老是嘲笑我们现如今的年轻后生一代不如一代了,不比他和外祖父他们可以在我们年纪相仿的时候担上两百斤煤来去不喘气,还可一路信口来几句不成调的山歌。老汪说,现在没谁会这些玩意儿了,也没谁相信这些玩意儿了。
自从老汪和外祖父都进了六十的的地界儿后,就都少与大型庄稼(主要是稻子、玉米和小麦,不过在我的成长记忆里种小麦的愈发少了直至没有了)接触了。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六十的骨头不耐折腾了,牙帮啃不动大田大地了。不过老汪跟外祖父一样,屋周边的角角落落还是种了一些时兴的菜蔬,基本上各式各样都有,老汪说,也不能废了老本行。外祖父说老汪种庄稼是好把式,老汪也说外祖父种庄稼是好把式。外祖父种庄稼是不是好把式,我还是知道一些的,我从开始小背篓到大背篓、小木棍到挑担知道外祖父很是严格并确实是好把式。我不是老汪家的孩子,老汪家每年的大庄稼跟外祖父比着种养,却没见老汪家的小孩儿有帮忙下手干些什么的。外祖父说老汪把孩子带得娇惯了些,老汪说你还不是一样,你不过是撵着你的那几个孙子罢了。有时候我觉得我应该是老汪家的孩子。
老汪很能喝酒,在这点上外祖父诚然不足。外祖父喝酒每次喝酒都像刚出嫁的新姑娘般羞涩迈不开脚,而老汪喝酒就像浑溪涨了水淹了沿岸较低矮的大片农田一样横冲直撞纵横驰骋。但是老汪很少醉酒,即便是斤把酒下肚。其他人醉酒,都是不知道下一步该迈哪一条腿才好,就算是迈开了腿也是像踩进了烂泥里一般感觉。老汪醉了酒,从不耍酒疯,就只是趴着睡觉,涎水顺着枕头往下滴,老汪家的说有时能接半盆涎水。老汪对此很不以为然,虽然老汪家的举着盆说,看,都是勒个盆,专门给他准备滴。我很欣赏老汪,喝酒我至多只能喝半瓶啤酒,就感觉头大眼花了。
我问外祖父老汪是怎么去的。外祖父回答说:“我们昨天还一起打牌,龟儿子想弄三个二加一个三当炸,我一哈都晓得不阔能,我手里妥还有个二呢,龟儿子想骗我……”外祖父顿了顿,神情有些委顿,“听说今天中午去田妥挑谷子,滚到沟妥去了,斗没的哒……”
“不是说老汪家今年没有种谷子唛,他给哪个屋滴挑哦?”我虽然大半年都是在学校呆着,但是周围哪块田是谁的,现在是谁种着的,哪儿块地是谁的,现在是谁种着的,我转一圈就知道了。“我看斗他们屋里滴田不是二舅住起滴唛?”
“他国人住了斤把谷子。”外祖父站起来往外望了望。
“他还耐得活?”我有些惊异,毕竟年岁确实是去了,为什么还这么拼命。就算是一斤谷子,那一套程序弄下来就算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天工作到晚也得喊号子的,我有些想不明白。
外祖父没有回答我,起身进里屋去了。出来的时候,拿着挑担和篾条,吓我一跳。“你要切做啥子?”
“他田妥的谷子还没有收完,看斗斗要落雨哒。”外祖父拖着篾条,扛着挑担,已经出屋去了。“那些娃儿哪儿还晓得勒些……”
我心里一阵热。顿了顿,跑出去,夺了挑担抗在自己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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