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瓶梅》|生活远无小说戏剧化

躲在办公室电脑上看完《金瓶梅》，时断时续，耗费数月之久。事先打开办公文档，缩放桌面下方，点开《金瓶梅》在线阅读页面细细解读。一有人来，慌乱点开办公文档，遮住阅读页面，装认真办公假象。独处时再次点开看，偷偷摸摸，似乎在干见不得人的丑事。尽人皆言淫书，问世后一直遭禁，少儿不宜。尽管网络版错别字特多，有的看比没得看强。

小说名义写北宋末年故事，实则再现了明朝中叶万历年之前的一小段民间史。毛老爷数度评论《金瓶梅》，认为它是一部值得后世借鉴、开悟、警示的好书。老人家组织高层会议时曾建议在座政治局委员，军政要员有时间多看看这部作品。一个社会如果沦丧到小说中描述那种糜烂情形，相去灭亡为期不远了。伟人的视角高屋建瓴，自是卓尔不凡，透过小说描绘的表面浮华虚荣看到了事物本质和社会深层矛盾。平民大众处于盛世，饱暖必思淫欲，一个不留神，滑入万丈深渊。

作者笔名兰陵笑笑生，真名已无据可考。笑笶生先生自序时曾说：“读巜金瓶梅》而生怜悯心者，菩萨也；生畏惧心者，君子也；生欢喜心者，小人也；生效法心者，乃禽兽耳。”从而一概古今读书人，皆言读出了《论语》品味，《史记》雏形。万物生灵，菩萨、禽兽毕竟不常见，于是乎人人争先当君子。其实，君子与小人就是一层窗户纸的区别。现实中无纯粹的君子，也无纯粹的小人，优点多过缺点就是一好人，反之则为多数人所不耻的瘪三。人无完人，难免无失，美璞也带点小瑕疵。

《金瓶梅》小说中形形色色的人物形象，正是这样一群有血肉，有情感欲望，追逐名利得失，注重功名富贵，活跃在社会中低层的市井人物。很难用好坏标准去衡量其人品，好中掺杂着坏，今天是君子，明天是小人，白天道貌岸然，夜幕下扮演衣冠禽曽，生前对你鞍前马后，唯命是从，死后对你后人落井下石，恩将仇报。平心而论，我的读后感触是如果早一点看到这部书，前几十年人生或许会改写，至少要少走一些弯路，该是另一种结局。然而，没有如果，人生不可推倒重来。

撇开书中那些热刺刺，心痒痒，血滚滚的男女床第间娱乐活动形象、高超、细腻入微的描写，《金瓶梅》“盖为世戒，非为世劝也”之范本，实在是“令人读之汗下”的一部古代经典小说作品。

                    （一）

小说前七十九回男主角西门庆先生，用现在的话来形容，眉青目秀，身材高大魁梧，属于型男帅哥。祖传家底本不厚，却因连续娶了几房有钱妻妾，靠吃软饭有了人生第一桶金。哥们生意经念得不错，商与官勾结，生意门路越拓越宽，生药铺、绒线铺、绸缎庄，放官银多点开花，财富滚滚而来，渐渐成为山东清河首屈一指的富豪。

有了钱没有势不行，于是学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西门先生干脆来他个玉皇庙十结义。因为人多，穿皮鞋、草鞋的，打赤脚的鱼㔫混杂一起，所以没有刘关张三兄弟那么歃血为盟，对天起誓，同生共死，义薄云天。所以差点份子钱都要西门一个人掏，所以又可以打破许多多数人认为不能逾越的游戏规则。俗语云兄弟妻不可嬉，君子爱财 取之有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在西门先生面前这些全是狗屁。花子虚本是穿皮鞋的，竟然屈尊与西门先生这样的草鞋帮拜把子结兄弟。子之体虚，放着家里鲜花般妻子李瓶儿不浇水，天天在外面宿柳眠花，拈花惹草，花天酒地，乐不思蜀。李瓶儿在家望穿秋水难觅子虚身影，为西门提供乘虚而入机遇，落得人财两失身先死。草根与贵族一起混的结果，贵族一旦不设防，草根摇身一变成了贵族，贵族则走向自取灭亡。可怜兮兮子虚到死都没明白害他到如此田地的竟是隔壁兄弟老西门。宋惠莲、王六儿两株好看茂青的窝边草，先由我西门官人吃了再说。如果我西门不吃，难道留给陌生兔子到我西门窝边来吃它不成，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西门玉皇庙结义造势，属松散型社团，西门花钱做东时管用，西门为官时管用，西门在世时管用，西门两脚一伸倒退回起点以前，一帮喝酒撩妓次次捧场，患难逆境生怕引火加身的朋友。

有貌有财有美女，西门仍觉人生有缺陷，不捞个一官半职过个官瘾不是完美人生。机缘巧合攀上权重一时的京中蔡京太师，略施财帛顺利荣登蔡太师干儿。干爹一句话西门成了副千户，干爹又一句话，西门荣升正千户。从此门庭若超市，往来无白丁。于是乎上京面圣，新科状元登门造访，御史大夫上堂话友情。于是乎，贪脏枉法任我为，上班点卯随我意。于是乎，襁褓儿子有儿媳，丝瓜搭来柳叶亲。真是人生充满希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正当西门信心满满谋划打王三官儿和同事何副千户貌美如画嫩妻美妇主意时，身体出了大问题。猎色过多，纵欲无度。七尺男儿，败于二八佳人似酥之体，腰间之剑。终因骨髓枯竭，精尽而亡，时年不过三十三岁。得意如西门老兄，也留下终身遗憾未了之事。

西门既死，女婿陈敬济踌躇满志想活成岳父生前的样子，年轻的小鲜肉，却活成了岳父如果不死该有的样子。许多同仁读了小说后二十一回深思，西门若不死，则其女婿陈敬济撒尽家财，遭仇人杀害的下埸就是西门庆该有的下场。岳婿两人故事真是应了书中“功名盖世，无非大梦一场；富贵惊人，不过无常二字。”这句话。人的欲望是一个无底深渊，永远没有满足的一天。印度前总理甘地曰：地球资源可勉强满足人类基本需求，不能满足人类无边贪欲。如果说古人无法明白这个道理，当今社会的人们应该可以理解，过去一段时间重拳出击打拍下来的老虎苍蝇，比西门、敬济活得洒脱的多如牛毛。明朝中叶，州州县县有西门，就在不久前，现代西门乡乡村村有辈出。不是流行这么一个微信段子么，一网红牛叉村支书自擂：村里新生婴儿，好多与老子相像。

                  （二）

小说中三位女主角，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三位美女视钱财如粪土，视于飞之乐胜过美食，戒几餐饭不吃没问题，性福生活一日不可无。小金自幼聪慧貌美，又善描眉打扮，针线女红祖传绝活不消说，撩人勾魂之术无师自通，弹得一手好琵琶，勾男小情诗举笔即得。换到今天也算知性美眉娱乐明星，男人嘴里骂她淫荡，心里时刻想着和她潜规则一下下。自古红颜多薄命，美妻常伴拙夫眠。先卖王招宣，后卖张大户，再嫁三寸布丁武大郎，欣逢小叔武松打虎英雄，本想美女英雄配成千古佳偶，怎奈英雄冷酷无怜香惜玉之心，千辛万苦嫁入豪门西门家，还要与李瓶儿等争宠。做双睡鞋都要寻她西门爹开恩，动不动遭老大月娘数落挤兑。好不容易熬到竞争对手李瓶儿魂归西天，又平空多出来个如意儿替身。潘六儿不容易，为了争宠，贱到喝西门爹的尿。可见西门与小金间无真爱，彼此充当对方性伴侣而已。西门死后，潘六儿的心也跟着死了，彻底走向堕落，只想着与女婿敬济这块小鲜肉尽鱼水之欢，被月娘扫地出门，落得净身出户。王干娘接出奴身，又与干娘儿子膀上一腿。只图自己快活，彻底丧失廉耻之心，人尽可夫。终被武松那武夫设计杀害，身首异处，五脏离体，死状惨绝人寰。

小瓶儿面对金六儿的争风吃醋，百般刁难，忍声吞气，打落牙齿往肚里吞。逐渐赢得老大月娘好感和夫君西门庆真情。也许对前夫花子虚做得过火了些，内心愧疚，想用一心向善来弥补自己欠下的冤孽。儿子官哥儿不到两岁被金六儿宠物猫抓伤，连惊带吓得狂犬病早夭。失子之痛，加上月经失调，经血流而不止，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三位女主角唯一在西门庆生前身死的人。西门痛失瓶儿，恸哭不已，为她寻得上等棺木，高规格厚葬于祖坟。正因为嫁入西门家后的低调做人，待人接物恰到好处，赢得西门府内上上下下一致好评，落得善始善终结局，也万幸死在西门庆之前，葬礼比西门庆本人都要隆重。

西门两位宠妾小金与小瓶之争，场面上小金每次都占了上风，实质上以小金彻底失败告终，小金的失利缘于她那三寸巧舌，一张厉嘴。语多必失，蚊虫招扇打，只因嘴伤人，她没明白这个道理。不论处于何种年代，好好说话都是好好做人的重要准则之一。《鬼谷子》有云：舌者，身之兵，不善则害生。

庞春梅被月娘驱逐出门时神情淡定，颇有大家夫人范。出西门家后，果然被周守备看中，娶为妾，没几年为守备生了大胖儿子，守备旧妇西归即被扶为夫人，过上了大富大贵的日子。可惜，淫乐贪汉的习性，像猫改不了偷腥一样秉性难移。西门归西前几年的一段风光日子被西门府上下老少视为成功人士典范，女婿陈敬济想学没成功，婢女春梅无心插柳柳树成了荫。《金瓶梅》后十五回春梅的日子活成了西门庆生前的样子，春梅活脱脱一个女版西门庆，主仆二人死的方式都惊人相似。

                  （三）

如果说前七十九回看后既让人心潮澎湃，又让人恨之牙痒，则后二十一回越往后看心情越沉重，额角偶尔冒冷汗。兰陵笑笑生之所以不敢以真名示人，先是将男女间羞于启齿的性事过分渲染描写暴露无余有悖孔圣人之道。再是先生在世时可能遭受过宋惠莲式的杀父之仇，武大、来旺式的夺妻之恨。彼时先生社会地位卑微，面对西门庆式的仇家奈之莫何。正是上不能告之天，下不能告之地，吐之不能，吞之不可，搔抓不得，悲号无益。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羸弱文人，唯有拿起手中刀笔，对世之奸夫淫妇在自己曼妙生花笔端下作一番记述，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肆挞伐。

善有善报 ，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小说对每一个人物的后事均有交待，而且遵循了人们追求善美，痛恨丑恶的普遍规律和美好心愿。让人观后顿觉自身的深仇大恨得到雪耻一般神清气爽，大呼过瘾。

现实生活，哪有小说那么戏剧化，苍天弄人，善有恶报，恶得善报，时候已到，就是不报之事俯拾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