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粥的繁华

中国人的饮食里，白粥应该都不陌生。

白粥做起来也简单：把米洗净入锅，加水熬煮。时间够用的话，就慢慢熬，熬出白米的香味，熬出粮食的精髓；时间紧张的话，就用高压锅煮，很快就可以吃到嘴。当然高压锅煮出来的白粥，无论从味道还是从营养价值方面，都大打折扣了。白粥熬出来，汤和米是融洽而和谐的，白米晶莹剔透，清汤醇香圆润，粥稠米香，管饿也管渴。

我不知道南方的餐桌上有没有白粥的一席之地，不过有句谚语不是说：“湖广熟，天下足”，八百里洞庭的鱼米之乡，怎么可能少了白粥的身影！在东北，白粥是早餐的宠儿。一晚上的休养生息，早上肠胃还没有立刻醒来，一碗白粥一叠咸菜，激活了胃也充值了能量，一天都会精力充沛。东北人的早餐基本都是在家里解决，晚上把白米清洗干净，放进电锅里，加上清水慢慢浸泡，第二天早起来打开电源，半个小时的时间，粥就好了。一家人围在餐桌前，每人一碗粥，餐桌上几碟各式咸菜，再加上一个鸡蛋。说不上丰盛，但是老人吃得，孩童吃得，成年人更吃得。

当然也不是一年四季每天早餐都是粥，逢年过节大多是要吃水饺的。现在日子好过了，鸡鸭鱼肉顺便吃，水饺炒菜顿顿有。我小的时候，赶上吃水饺的日子，总是担心不够吃，一遍一遍地问母亲面和够了吗，馅料足吗，饺子的数量够吃吗？每次吃水饺都吃到撑。但是往往吃一两天水饺和鸡鸭鱼肉，我又回头想念白粥了。大鱼大肉令人油腻，包子水饺不爱消化，吃多了不是胃疼，就是上吐下泻。但是白粥就不同，即使吃得多了，它也贴着心贴着胃，暖着它，护着它，一会儿也就消化下去了。那些年，过年的头一二天还好，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快活！但是往往两天不到就开始怀念有白粥相伴的岁月了。总要想方设法喝上一顿白粥，吃一碟咸菜，才能让造反的肠胃服帖。

我以为东北人对白粥已经很依赖了，来到山东之后，我才知道，山东人对于白粥的喜爱，东北人难望其项背。

齐鲁大地，不只是孔孟之道，儒家风范，白粥在这片土地上，也被发扬光大。山东有个滨州，他们把粥叫做“黏周”（谐音）。在这里，粥不只是早餐的宠儿，一日三餐餐餐不能少白粥。冬天还好点，春夏秋三个季节，山东人一根大葱一碗黏粥一个馍，蹲在天井“呼噜噜”一碗粥下肚，一口葱一口馍，不一会儿就吃得心满意足。即使吃饱了，也能再喝上他一两碗粥。豪爽山东人，从喝粥也能见一斑。

初来山东，很是不习惯他们顿顿喝粥的习惯。一个长居山东的本家兄弟说：山东大部分属于内陆气候，尤其夏天气温和气压都偏高，如果不多喝白粥，脸上起痘痘，肠胃不适消化不良，人变慵懒，各种不舒服都会找上你。原来，白粥不只是解渴解饿，还要中药的作用。

手头上有一本书，是张小娴的《凡尘以外的味道》，说的是作者到札幌一个名叫“蟹将军”的馆子吃海鲜的经历。在那个馆子里，作者吃了蟹膏吃蟹肉，吃了豆腐吃烧麦，前菜吃过吃火锅，最后吃到走不动。女适应又用火锅里的清汤煮了一大锅粥。张小娴说，前菜和正餐都吃得津津有味，欲罢不能，以为那就是无上美味了，但是喝了那锅粥之后才明白，“原来，整晚最好吃的就是这一锅粥”。以至于后来作者离开北海道之后，一直还在怀念那一碗粥，就像喝红酒的人所说的“回甘”。她夸赞那碗粥“至清至甜，岂似出自凡尘？”

也许，当我们拥有过最璀璨缤纷繁华的东西，才懂得欣赏一碗粥的朴素。

一碗白粥，看似素淡，其实繁华。是历经繁华之后的纯粹，是阅尽千帆的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