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申明:本文参加“423简书故事节”,本人承诺文章内容为原创。

壹
白蕊差人找到我时,我正在大湖旁的亭子里避雨,春雨连绵,丝丝成线,湖水在刹那间高涨两三尺。
早就听说了傅王府的前王妃离家出走不到三月,府里便有了新王妃,这出只念新人,遗忘旧人的戏码可谓神速令人不敢恭维,好在我做生意一向公正,只要给钱,便不挑顾客。
王府外青瓦红墙,气势磅礴,进了里面却花木众多,一派宁静,我随那丫鬟穿过长长的黑木走廊直奔沁雅阁,那是王府正王妃住的地方。
路途经过莲池,池里菏泽越发翠绿,粉白交错的莲花正吐芳华,我心间莫名一窒。
“素心姑娘快走吧,王妃正等着您呢!”
丫鬟在前面匆匆引路,可能太急没注意到前面有人,话音刚落便给直直撞了上去,随后“噗通”跪在地上。
我是听到那一声“王爷恕罪”才从莲池收回思绪。
“何事如此惊慌?”
“奴婢,奴婢……”
许是受了些惊吓,丫鬟一时回答不出个所以然,被撞之人却在瞬间把目光落到我身上。
“这位戴面纱的姑娘是谁?”
丫鬟老实答道:“回王爷,这是王妃专门请来的妆容师傅。”
天下众人皆知,白家一向以制作良好精致的胭脂水粉立足于京城,而白家人,更是对妆容之术有所钻研,所以请一个师傅来,并不稀奇。
“本王见过不少懂妆容之人,都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面貌当作活招牌展现在人前,倒是难得一见还把脸给遮住的。”
我轻轻福了福身,解释道。
“回王爷的话,小女子虽偏爱妆容,可自己面相稍有不佳,故特意遮挡,也是为了生存而考虑。”
言外之意,是我样子不好看,要是给人见了,我还怎么靠妆容之术在江湖立足。
眼前人明显有些吃惊,连连道了两声稀奇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幸而突然间有个家仆打扮的人匆匆跑了过来。
“王爷王爷,百花楼的老板已经到了,此时正在大厅候着呢!”
我不由得松一口气,庆幸这家仆来的真是时候,若将话题一直深究下去,我怕是无言以对。
沁雅阁建在整个王府最中央,周遭围了两层花圃,一层牡丹,一层腊梅。
此番季节,正是牡丹肆意开放的时候。
我随丫鬟从阁楼正门而入,远远便可见牡丹花下放了一把精致的软榻,榻上之人眉目含愁,虽在赏花,却全然没有那份闲情雅致。
白蕊见到我时稍微一愣,但总归还是大家闺秀出身,很快收敛了情绪,摆正王妃该有的姿态。
“你就是素心?”
“正是,不知王妃今日找来素心所为何事?”
我心里清楚得很,白家人个个精通妆容之术,若不是因着其它缘由,又哪会真正寻到我。
果不其然,白蕊目光一转,呆呆望着前面红得发紫的牡丹正色道:“我要你帮我,挽回王爷的心!”
天下众人皆知,轻纱遮面之女子,擅长妆容乃素心,但天下少有人知,妆容之术只是我的其一本事,若能以此,助天下失宠女人重新挽回男人的心,这才是我对妆容之术最高的追求。
见我不说话,她有些心急地补充道:“只要你帮我留住他,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告诉我,自己虽在五年前就当上了正王妃,但王爷心里却一直有个人,纵使那人下落不明生死不知,他的心百转千回仍然不在自己身上。
高傲如她,又岂会因为一个杳无音讯的人自寻烦恼?她等,竭尽所能爱他,对他好,她坚信总有一天他蓦然回首,会发现这世上谁人才是待他最好的那一个。
然而情情爱爱总有其因缘在里头,白蕊得了入嫁王府的因,却没有得到他心的缘。
他在青楼认识了一个和心上之人有三分神似的卑贱女子,还执意要迎娶进门。
闻言,我心中微有一叹,绝情之人永远都是绝情之人,哪能随随便便就变成痴心情圣?
贰
晚饭前小侍卫通报说傅子承要来沁雅阁用晚膳,白蕊整个人犹如融化的霜花,喜不自禁,犹上眉梢,忙着命人布上他最爱吃的菜,最常饮的酒。
夕暮沉沉之际,那人进了阁,玄底蟒袍外罩了一件月白的披风,掠过灼灼芍药花丛,往正殿行来。
他意气风发,一点点蚕食我心底固若金汤的防守,冷不丁被小丫头往屏风后面一带,耳边便传来轻声嗤笑:“姑娘,王爷许久不来沁雅阁了,留他们独处吧。”
傅子承进了殿,隔着轻纱屏风,犹如一纸剪影。
我看到白蕊上前替他褪了外袍,动作娴熟,与他身姿十分相配。
饭菜上桌,他一言不发,自饮了三杯。
待斟到第四杯时,白蕊伸手去夺他手中之壶,他落了空,沉默片刻,道:“今日已和百花楼老板商量好,七天后迎娶青瑶过门。”
酒壶落地之声格外刺耳,比之更刺耳的是白蕊悲怆的哭声:“王爷下定决心要娶那卑贱的舞伶?”
傅子承缄默不语。
白蕊顿了顿,又道:“王爷记性差了,即使青瑶同姐姐模样有三分相似,也是万万比不上姐姐的,因为姐姐哪里会巧言令色逼着让你娶她?”
她的那一声姐姐令我思绪万千,竟分了分神,再清醒过来,已有个小丫头走到我面前,笑意盈盈:“王爷王妃请姑娘上前听话。”
我到前殿的时候,傅子承脸色很难看,他冷冷扫了我一眼:“就是你?”
我没明白这话,茫然不解。
白蕊起身匆匆而来,目光凄凄,无限哀凉,:“是了王爷,这就是蕊儿说的素心姑娘。”
傅子承眼神淡漠,且毫不加掩饰直直落到我身上,就在我以为他莫不是准备活活看穿我的时候,他开了口。
“是吗?姑娘真有此番本事,能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变成另一个人?”
他的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仿佛突然之间来了兴趣,只是话里隐藏的讽刺还是如细针般根根锋利。
我本该立刻否定他的问题,就算这世间的妆容之术已然到了易容的境地,但凭我,还是稍微逊色了些,何况我并不认为一个人换了另一张脸就会完全变成那个人,最主要,心还是自己的。
见我不吭声,白蕊有些着急,扯了扯我的衣袖,可怜巴巴的样子让我不忍拒绝,于是心头一软,咬咬牙迎上傅子承探索的目光,我说我可以试试。
他微眯起双眼,透露出一股子疑惑和危险气息,既不开口应允,也不摇头否认。
于是白蕊将他的沉默当做默许,若她换颜,他则不另娶她人的默许。
次日,她带我去了王府书房,她说那里有一幅前王妃的画像。
书房整洁干净,的的确确有一幅画正挂书房中央,画中女子一袭白衣侧身站立于牡丹园里,双手捧起簇簇粉色牡丹,身体微微前倾,眼角含笑,如沐春风里。
“她便是王爷心尖尖上的人,我的姐姐,白素。”
她面无表情,言语恨恨。
关于这幅画,我是清楚知道的。
白素,上京白家长女,傅王府之妃,曾荣冠京城的白素。
因太喜爱花草,傅子承便吩咐将王府各个有土的地方一一种上,尤其沁雅阁,当年她还为种腊梅还是牡丹而犯了愁,谁知他二话不说,立刻命人围起了两层花圃。
那番宠爱,在当年无人能及。
我忍不住开口问道:“既然王爷心里一直有她,为什么还要让她离开呢?”
白蕊冷哼一声,斜睨我一眼:“你只要让我变成她的样子就可以了,别的你不需要知道。”
她将我留在书房,让我好生观摩那幅画,便携着丫鬟翩然离去。
叁
我胸口堵着一口气,愣愣然走到那幅画跟前,边上有一块突出的砖,我轻轻按下,墙体陡然翻转,现出一道门来。
画后面有一小隔间,里面摆满了各种砚粉制香的道具,密室里的格局和布置简单有序,一尘不染恍若昨日。
曾几何时,白素深深沉迷于妆容之术,一天有大半的时间几乎都会窝在这里,傅子承宠她,陪着她没日没夜在暗室中消磨光阴。
那时,他们两情相悦,誓要生生世世相伴彼此身侧。
直到傅穗的出现。
傅穗是傅子承皇家表妹,十五六岁豆蔻芳华,犹如冰洁玉润的瓷娃娃,听闻她自幼便与傅子承格外亲厚,也正因如此,白素对她亦如亲妹妹般疼爱。
她从皇宫来到傅王府,因喜欢白素亲自制作的胭脂,所以死活要见她制胭脂的地方,白素经不住一番撒娇折腾,便同意了。
却不成想,她从密室出去后的第二天,府里的人便在莲池里捞出一具女尸,面目可憎,却依稀可辨正是傅穗。
傅子承悲痛欲绝,指着她的尸身恸哭道:“究竟是谁?要加害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当时有个仆人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全身发着抖说,最后看到她和傅王妃在一起,不知道因了什么事而闹不愉快,之后气呼呼离开了。
于是众人纷纷看向白素,疑惑,惊讶,不可置信。
傅子承双眼猩红,目光如火,往日温柔一扫而空,更是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心爱之人。
他冷冷发问:“为什么要用一个小女孩来试验新制作的胭脂?”
白素说,我没有。
他深吸一口气,痛苦挣扎:“那只是一个小女孩,你犯不着和她置气。”
白素不打算继续和他争论下去,既不相信,再多解释也是多余。
傅子承却不肯死心,当着众人拦住她离开的步子。
白素无奈之下捡起地上破碎的胭脂盒,锋利的瓷尖割破指尖,她狠狠抹了一把艳红扫在脸上。
“如果这胭脂真能毒死人,那好,现在我一命换一命。”
秋风萧瑟,冷冷透人心,她话音刚落不久,脸颊顿然袭来剧痛,她还来不及细想缘由便失去知觉直直倒了下去。
睁眼后已然回到沁雅阁,傅子承不在,阁里的丫鬟见她醒来匆匆上前服侍。
她记得,傅穗死了,众人都怀疑她,就连傅子承也不相信她,于是她亲自抹了池边打碎的胭脂以示清白。
脸上隐隐作痛,她唤人去拿镜子来,那丫鬟犹犹豫豫的样子让她心头一凉。
傅子承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丫鬟也找尽各种理由留她在阁里寸步难行。
她被软禁了。
那段时间白蕊经常来沁雅阁陪她,自白家落没后,她便跟了白素,虽是同父异母,但白素亦是宠着她。
后来傅子承中间来过两三次,说很少的话,就一直坐在那,白素也不理他,任由他一个人自言自语。
后来听那来送饭的丫鬟说,他几天几夜不吃不睡,白天和宫里的人调查案情,一得空闲就来沁雅阁,晚上回去还得继续整理思绪。
那丫鬟是他心腹,也是个机灵人,许是因为实在看不惯她一副冷漠的样子,于是犹犹豫豫多说了几句。
“其实王爷一直都是相信王妃您的,上次是因为事发突然,而您是王爷最疼爱的人,所以王爷才会自己乱了阵脚说出那些怀疑您的话,回去后王爷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着您的画像发呆了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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