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债》

        人生于世，情有情债，财有钱债，书也不免而有读债。当然，这只是对于我们这样的普通读者而言。如果是专业的文人写家，还得多一债——文债。

        古话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欠一种债，基本上都是要还的，迟早的问题。情债者，亲情友情爱情，都易成债。不消说，还这些债，往往耗尽人的一生都还不完。所以相较而言，钱债算是最简单易还的。

        作家文人，以写为生，另有一种文字债务，还不好债，来不了钱，生活困矣。一般人不知道文人的这种苦恼，但觉得文人谈笑风生，潇洒从容，于不知不觉中收获金钱名誉，甚或美女佳人。其实有这种幸运者，固少数人耳。

        情债钱债，人人都是要经历的。文债者，债务人有限。惟读债一事，债务特定，只对喜欢读书的读者开放。且这种债务有一个特点，属于自愿债务，绝无任何勉强，负债者于不知不觉中甘之如饴，直到负债累累，还不清了，于是干脆置债务于高阁，不理了。当然，并没有太多痛苦，反而是不少快乐。债务越多，居然越是快乐，也是人间一奇。

        若论读债的初起，几乎全是意外。比如说你买一本书，意外又看到另外几本书，有的心仪已久，有的其实也只是初见，然而到底还是一并买了。买了简单，读起来不容易，于是数本书籍，搁置一半，读了一半。这个搁置着的，算是一笔读债，欠着了，什么时候还，是个问题。然而牵肠挂肚，这是必然的。此类债务，大抵是读债中最大最多的一种负债。只要买书，必添一笔或者数笔新的债务。

      再一种，比如说读某作者的一本选集，非常精彩，击节赞叹之余，生出一种贪婪心思，想要一览全豹，于是鬼迷心窍，翻遍了各处有可能买到作者全集的去处。历经重重艰难曲折，孤单寻觅，终于找到了作者的全集，欣喜之下果断入手。幸矣，我们也忍不住为这样一个幸运儿抚掌。接下来就是搬书，把全集搬回去，然后束之高阁。美其名曰慢慢再读，要抽时间，最好的感觉时读。事实上下雨天不是这书的读书天，阳光天也不是这书的读书天。这样，作为一笔债务，这部全集被记录在案，至今未还。

        还有一种，听到某人推荐某书，亦或在某书中读到作者推荐某人某书。描述不出意外，当然是津津有味。听的人或者看的人，直觉得此人此书非读不可，非买不可。故事由此发生，一次新的搜索和寻求旅程正式上演。当然，结果还是会成功的，于是一本或者数本，甚或是一部全集被搬回家。作为一笔新的债务，被陈列在读债展示柜中。

        到此为止，我们可怜的读者已经负债累累。不出意外，终其一生，都是还不完这些读债的啦。问题的严重性当然绝不仅仅于此，而是在于由于我们可怜的读者仍然在持之以恒的读书，于是债务持续累积，没完没了。在可见的未来，只要我们可怜的读者还活着一天，就几乎可以毫无疑问的预见到：这位的读债就绝不会停止。

      于是我们只好在此对我们可怜的读者表示无比的同情，然而我们深刻的意识到：他是不会醒悟的。这个负债累累的家伙，他已经无药可救了。

2018-11-1

《读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