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来翻到《幽梦影》的句子:“天下有一人知己,可以不恨。不独人也,物亦有之。”真乃妙语。遂趁着水已烧沸,茶香初生,心情愉悦之际,狂漫地做个牵线月老。至于物之意愿,却不知如何问来,你我且作消遣,徒一乐耳。
茶烟一物,窃以为聘给眼睫为妙。雾气雪白,慢悠悠扶摇而上,且性子温热,又散着山林的香气。眼睫性子柔和,如河岸的水柳枝。若是遇了茶烟,一温一凉,一凝眸,可不是一幅水墨?题名唤作“夹岸新柳蘸水开”,再合适不过。若眼睫水珠映着欢喜之物,如白鸟、兰花、串珠、诗句,又是另一番可爱模样了。可添上余下一句:春雨断桥人不度,小舟撑出柳阴来。如此,可还能说这二物不般配么?
烟雨一物,诗文总不离的。心斋先生曾言“景言极幽而实萧索者,烟雨也”,确然如此。若它是个女子,身侧良人得有玲珑百窍才行,自然,性子需温良暄柔。思来想去,莫不如泥炉了。此物有百窍生风,天籁之音窸窣微妙,知情识趣的,最合烟雨一腔悲喜交集,黯然神伤。泥炉又温存,暗夜可作光明之源,不刺目,只静悄悄在那里。它的存在,岂不是比聒噪傲慢之语更熨帖么?若此二物真结秦晋,得百年之好,可凝神烹一壶烟雨,佐三四卖花声,以三春来盛。你我拂石对坐,山川相对,大地无言,百花时。
昨夜见到蛾眉月,弯弯的一枚,在树梢间,美不可方物。今日思来,莫若以暮雪长发相配。兀自思忖着,齐肩的长发,以蛾眉月挽起来,真个风流啊。可得仔细着挽起来才行,毕竟风流堪破。余下的清辉,恰好落在良人眼里,使得他眉峰之下的眼波,长烟一空,皓月千里,静影沉璧。梳妆完毕,良人弯起眉眼揶揄着问:“卿乃月色?雪色?此细细密密的香,是发香?胭脂香?”倒不必答他,只需嫣然一笑,手指拢起来,轻柔柔拂过他眉间的燕山楚水。未几,天色变美,雪开始落下。
趁着茶色未淡,再写几句未经仔细思忖的,聊作一笑。茶水沸腾之声,当以书页翻动之声相配。新写下的十三行诗,落笔之际,可以晓月相配。玉瓷的茶盏,相配者必得白皙莹润的指尖。至于一生心事,自然要众里寻他,是个不知爻象却百卦百灵的先生才行。否则啊,真个令人郁死。
心斋先生亦是做过媒人的。他写:“梅聘梨花,海棠嫁杏,橼臣佛手,荔枝臣樱桃,秋海棠嫁雁来红,庶几相称耳。至若以芥嫁笋,笋如有知,必受河东狮子之累矣。”心思巧极,尤为以芥嫁笋一句,令人哑然失笑。
思及此,茶汤已淡。天色黯然,远灯明灭,听见水在壶中的沸腾之声,雾气升起来,在几枝洁白的百合之间。一切这样美,这样动人心魄。蓦地想起那句:人生没有什么迫切的事。很迫切的事我们一定已经做完了。
网友评论
而我,确实从未想过茶在我生活里是什么,也没想过赋予的意义。相反,它常常有可能是我能进入的最深的孤单和独立,那份宁静极为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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