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玉辞心
第一歌：辛夷如雪芳事阑
辛夷如雪芳事阑
引子。
你可能不曾见过她们的样子，却一定听过她们的名字。她们在钟灵毓秀的清灵域成长，然后集天地之精华，由百草修炼成仙灵。
万物皆有情，本草最情深。在这人世间，草木皆为药，我四处寻觅，旦夕草蔓间，于山中采几株花草，制几成良方，再遇一些有缘人。
我是青囊传人，俗称医女。
一。
“药出山来为本草，人间百病莫聊生。”这是先师教给我的两句话，而今我一字一句地传诵给坐在我面前这位气质如兰的女子。她轻启朱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我愿为《青囊十注》效力，还望医女玉成。”
自然是我心之所向。我起身阖住被寒风吹开的屋门，转身笑道：“辛夷，雪下的愈发大了，不如等雪停了，我再给你方子就是了。”
她望着窗外纷扬的大雪，眼前一片潮湿的雾气，她喃喃道：“这场雪过后，就是春天吧。”
依稀可见，她眼中泪花点点。
忽然想起，她与他的初见，便是在这样一个雪天。
那年的初雪似乎来的特别早，还未觉秋风露寒，便已是飞雪连天。这场雪病倒了很多人，前来求药治病的也不在少数，白日里忙个不停，只有在夜晚，我才有时间捧读先师的《青囊书》，提笔添注。
一阵敲门声响起，未等我起身便听见轻灵的女声传来：“外面夜深风寒，可否借小女子留宿一晚？”
我开门相迎，钻进来一阵冷风，却让我闻到了这名女子身上得一股奇香，浓郁而又不失清甜。我为她抖落肩头的落雪，问道：“怎么姑娘一人独行？”我留意看了几眼，女子约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紫衣长裙，却抹着鲜红如血的胭脂。
“一时贪玩，忘记了时间，跟姐姐们走丢了。”女子回答。
女子走到烛案旁，拿起那本医术翻了几页，说：“我看后面这几页字迹未干，是你新加的吗？”说着她读了出来：“青囊十注。这是什么？”
“是啊，这本医术是先师所述，可未能齐全。”我装作不经意的样子从她手里拿过这本书，叹了口气。
她索性在我身边坐下，说：“你一定是最出色的医女，至少在我看来。”她又补充道，“对了，我叫辛夷。”
听得这话我眼神一亮，随即不动声色的低下头。
扑通一阵声响，我的屋门被撞开，只见一个身躯倒在门口，惊动了我和辛夷。
那是个落魄的青年才俊，因恶寒发作，前来求医。因为一路风霜雨雪，还未进门便已昏迷不醒。
那是她和他的初见，一见成迷，一见成痴。
这时候我坐在辛夷对面，望着她含泪的双眸问道：“你有没有后悔遇见他，后悔有这样的初见？”
“不悔。”她道，“如今细细想起，反倒想了以前不曾想的事。其实我早该知道，你既然会写青囊十注，自然知晓我的身份了吧。”
我不语。
我的先师是赫赫有名的神医，不求名利不谋富贵，将毕生致力于行医救人。其所注的《青囊书》凝结了他一生的心血。
因为君主不信任，先师被迫入狱，惨遭陷害。待我寻得此书时已经残缺不整。
其中提到的花草之灵，悠悠药草让我萌生了续写之意。于是我四处寻觅，直到遇到了仙灵之躯的辛夷。
其实让我真正确定这点的，是在那晚治疗过程中。
我与辛夷将他抬到火床上，热消融了他的寒气。辛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道：“真俊俏的一张脸，若是醒来同我说说话多好？”
我偷瞄她几眼，笑道：“再过些时候他会被热醒的，你到时按住他，我去煎药。”
火床之热无人可敌，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睁眼，便看到了身旁这位紫衣女子。
他身上火热，想逃离这种感觉，无奈之下辛夷一挥袖，送他一阵清凉，然后握紧他的手，将清气传递给他。
这一刻，缘起情深。两手相握，情意绵绵。
我躲在帘后静看，这个女子非同一般，是我青囊十注的第一人选。
二。
“我叫秦枫。”这位才俊开口，谢过我和辛夷，道：“原本进京赶考，谁想遭歹人行窃，盘缠皆失，无处投宿。这才患此恶寒。”
辛夷接过我端的药碗，一口一口地送去他的嘴边，道：“若是秦大哥不嫌弃，小女子愿为秦大哥提供食宿，好让公子安心备考，衣食无虑。”
“谢过辛夷姑娘。”
天亮后两人结伴离去，看得出来辛夷满心欢喜。我目送她娉娉的背影，遗留的清香还未曾消散。我知道我在等待一个时机，我要将先师的医书补完，而其中提到的仙草十注是我的起笔。
“所以，有些事你终究是这样执着，即便你的医师已经仙去。”辛夷打断了我的记忆，我回过神来，指着她腰间的香囊笑道：“你才是真真的放不下，比如这‘玉兰’二字。”
辛夷取下香囊，抚摸着字绣说：“是啊，已经很久了。这两个字我铭记于心。”
那两个字我是知道的，秦枫饱读诗书，对辛夷的好心留宿感激不尽，便给她取了字：“辛夷是别人称呼你的，我为你取个别字可好？姑娘颜如玉，气如兰，玉兰二字最为精妙。”
辛夷默默记下了，并将二字绣于香囊表面，日日不离。
那些日子里，秦枫必定早出晚归，晨起拿着诗书笔墨离去，归来时或拿一支简易的竹簪，或拿一包美味的小吃。辛夷问他：“何苦做这些，晚上还要秉烛夜读，身子要紧。”
“我是读书人，总不该在姑娘这里白吃白住。用点笔墨换来我的心安而已。”秦枫拿起书卷，指着书中一句说道：“辛夷，我教你读诗吧！”
“好。”
秦枫坐于她的身边，轻声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是什么意思？”辛夷不解。
“我没有诗人那种阅历，所以解释的不好。”秦枫转身去研墨，掩饰自己的心乱。
留下辛夷疑惑的神色。
“辛夷，你有什么愿望？”在一个充满星子夜晚，秦枫这样问道。
辛夷起身，迎着寒风衣袂飘飘，她轻挥衣袖，道：“阿枫，你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我只愿来年春天，公子名题金榜。”
夜色清凉，秦枫望着辛夷如水的目光，竟有片刻痴迷。“这些日子与你在一起，我想我懂了古人所说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你愿不愿意嫁与我？”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辛夷在他耳边呢喃，软语温存，秦枫迷失在清甜的味道中，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唇吻上了她的指尖，她的衣衫被风吹落，他的臂弯里多了一个她。
然后月色铺满了大地，于他们而言，都不重要了。
三。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我反复呢喃着这句话，对着坐在我面前的辛夷说：“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这句话真好。可是啊，你偏偏忘记了一点。”
我停了一下看向她，她苦笑了一下道：“对啊，誓言虽美，却不敌现实。还有后面两句是‘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罢了。”
第二年春，考期如约而至。秦枫收拾行李准备入京赶考。他与辛夷约定：阳春三月，迎娶佳人。
秦枫俊秀清朗，才华横溢，刚一入京便得到了当今圣上妹妹的赏识。
在一次梨园文试中，他的不俗文笔引起了公主的注意，待仔细一看，剑眉星目，少年如玉。他就这样入了公主的眼。
有了公主提携，再加上旁人的稍加点拨，秦枫一举得魁，风光无比。然后便等来了与公主的婚期。
新婚当日，红妆十里，锦绣满城，众人皆被迎亲队伍所吸引，并未注意人群中一位姑娘紫袍加身，目露恨意。
“阿枫，只是过了短短数月，你竟然忘了我吗？”辛夷出现在他的洞房中，身披锦绣华服，脸上胭脂如血。
“辛夷？你别闹，公主在哪里？”
“我要你给我个解释！”辛夷大喊道。
“好，我就给你个解释。”
当初梨园笔试，公主对他青眼有加，便求了皇帝为两人赐婚。公主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我自知公子心比天高，文笔非凡，可是你无门无势，走过那么多弯路，如今机会来了你却不去争取？”
文弱书生动摇了，到底是个明眼读书人，他微微颔首：“郡主过奖，承蒙郡主厚爱，定当尽力。”
秦枫转身不再看她，说：“世情凉薄，人间百味我还尝的不够多吗？我不想回到过去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我不想战战兢兢劳累奔波，我不想受人践踏，我不想寒窗十年却一无所获。我的父母还远在乡下等我去孝忠，我的姐妹还要靠我生存下去。所有的这些，都是我选择公主的理由，还不够吗？”秦枫顿了顿，道：“至于你，就当是镜花水月，美好不能长存吧。”
“他真是这么说的？”我倒上一杯热茶递给辛夷，让她暖暖身子。想不到这么久了，辛夷的思路还是这么清晰。
辛夷接过，小酌了一口，道：“我是应该恨他，至少我当时是恨他的。”
爱他时，他一贫如洗寒窗苦读；离去时，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辛夷自此之后再没有找过他，只是日日来我这里，看我行医救人，看我配药煎药。
有一日，她终于开口问我：“药有三分毒，能救命也能害人。能否为我仔细讲述？”
“以辛夷姑娘仙灵之躯，可谓是药草中不可多得的一种。若是用好了百病消，若是稍有不慎成为毒药也不是不可。”我翻来《青囊书》，说，“青囊十注，你是很好的开篇。”
辛夷摇摇头：“我虽是药草幻化而来，却也有七情六欲。我想，人世间定有许多我未曾经历，所以我想自己探寻。”
她转身离去，顺走了桌上的一株雷公藤。
雷公藤本可救命，若是份量足够便是害人的利器。
四。
京城里议论着一件大事。
郡主出门游玩时被人陷害，幸好解救即时所以无事。经查明是有人恶意下毒，将雷公藤拌入郡主饭食中。凶手当场被抓住，已被关押入狱，据说还是位貌美女子。
“我知道是你动的手脚，可是这样做葬送了你的一生，又有什么好处？”秦枫站在牢房外的阴影中，沉沉的说道。
辛夷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冷冷说道：“我恨的是你，却杀的是她。因为我想让你永远记住我。以恨为代价。”
“你这又是何苦呢？”秦枫转身离去。
不久，辛夷无罪释放。
“让我见见他！放我进去！”辛夷跑到浮袖殿外对着看守大喊。
“少废话，他要不是为你这个丫头片子求情会惹怒公主落得如此地步吗？滚滚滚！”看守没给她好脸色。
辛夷一挥衣袖，一股奇香扑面而来，看守被迷晕后辛夷大步走了进去。
殿内清冷如霜，像是尘封多年的冷宫，许久都没人来踏足半步了。
秦枫衣衫不整地坐在角落，颓废落寞。
“你为什么还要替我求情，你还是不舍对吗？”辛夷哽咽道。
秦枫双眼无神，苦笑了一下：“我从来不是为你，我是为自己。所以你不必因我而来。”秦枫不再看她，道：“你走吧，省的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咳咳”秦枫咳嗽了起来，愈咳愈烈，昏迷了过去。
“你就再好好看他最后一眼吧，小妹妹。”公主悄无声息地从门口进来，不怀好意地说，“他呀，因患了头痛风寒未及时医治，现在是无药可治了！”
“不可能，你就这么对待你的驸马的吗？”辛夷愤愤地说。
公主面色冰冷，道：“我怎么对他，那他是怎么对我的？他包庇旧爱要治我于死地，你说我这样对他是不是太宽容了？”
原来，那日秦枫与辛夷在牢狱见后，便前往皇宫主动请罪。
“回皇上，是臣听闻公主殿下近来食欲不振，风感严寒，所以命乡下小妹求得雷公藤献于公主殿下。不想小妹见识短浅，分量太多，所以闹了这一场误会。还请皇上责罚，小妹没有见过如此阵仗，臣恐其忧，还请皇上，公主殿下放她一条生路？”
“你当朕是傻子吗，还在愚弄朕！”
“秦枫不敢。”
“好，你是公主中意的驸马，我倒要看看公主是否看走了眼。你就在店殿外跪上一夜，等风寒时再给我吞些雷公藤吧！”
“臣，遵命。还请皇上放小妹一命！”
秦枫退出殿外，长跪不起。他想说的是：“辛夷，我欠你的，我终会还于你，从此两清，希望你不要恨我。”
辛夷听得这些不禁留下泪来。公主瞥了一眼，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也就是在清晨他被奴才们抬进殿里我才知道，他口里呢喃的，是你的名字，他的旧爱。”
五。
“所以，你就把他带到这里，让我救他一命吗？”我轻轻翻开《青囊书》的最后部分，“可是你至今都不曾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你不恨吗？”
“是。我恨他，可我也不能不爱他。我愿意用我的仙灵之躯治疗人间百病。医女，请你一定要救他！”
辛夷解下腰间的香囊，然后唤起散灵之术，道：“在我的仙灵即散之际，我想让你告诉他，那年冬雪，我不悔遇见他。”
一株紫红色植株飘散而落。
我提笔往“青囊十注”中写到。
第一注：辛夷。
然后又想了想，添了一笔。
别名：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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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囊①注：辛夷
又名：玉兰
木兰花的干燥花蕾，
辛，温，无毒。
可配置香精，也可食用及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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