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果

1

赵辰辰硬着头皮在车间里转了一圈，这是她每天的例行检查，看车间设备有没有安全隐患，往常去的时候她都很轻松，到点就去，去了和岗上的工人说笑聊几句，今天却不同，她自己心理上有点灰溜溜的，她看同事们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对，原因是，昨天她老公来厂里闹了。

赵辰辰的家务事，在厂里不是什么秘密，早就传开了，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赵辰辰这种要强的女人？这都是在气急败坏的时候，多多少少说出来的。

赵辰辰老公原先和她在一个单位，嫌车间里的活太脏太累，又上夜班，结婚后不久就辞职了。没有正经班上，结交了一帮小混混，吃喝嫖赌抽，赵辰辰挣得那点年薪，早就被他挥霍没了。这次闹腾的直接导火索，也是年薪，公司发年薪了，老公向赵辰辰要钱，赵辰辰说么也不再给。还能再给么？儿子眼看就要上大学，总得准备学费，还有以后的婚房，当爹的不成器，还能让他再连累到孩子？

老公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连卷带骂赵辰辰，把她年轻时的那点风流韵事全给抖搂出来了，这些事，大家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厂子就巴掌大那么点地方，很快就沸腾了，全是赵辰辰和老公闹架的事。

赵辰辰感觉非常丢人，在车间草草逛了一圈，就溜回办公室，一个人坐在办公桌里面发呆。怎么办？这日子没法过了，自己战战兢兢、放低身段维系的十五年的婚姻，到头了。

2

婚离得很干脆，赵辰辰只要了十五岁的儿子，其他的连提都没提，她知道，提也是白提，那男人，没把负债啥的整出来让她承担，就很不错了。从那个住了十五年的家里搬出来，赵辰辰看着乱糟糟的出租屋，咬了咬牙，失魂落魄地慢慢收拾起来。

所有挫败的感觉，一下子冲出来击溃了她，她匍匐在出租屋铺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向着泰山的方向大拜，喃喃自语道，“泰山老奶奶，求您保佑，从现在开始，让我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吧！”

一会儿还得去接儿子，不接的话，他不知道新家在哪里。赵辰辰一边啜泣着，一边整理儿子的房间，擦干净书桌、电脑椅，铺好被褥，先保证儿子回家后，能直接学习和休息，其它的再慢慢拾掇。

赵辰辰现在啥也不想了，所有的是非曲直都随着婚姻的结束而变得毫无意义，现在面对的问题是，怎样把儿子从这场婚变中快点解脱出来。

深夜的青年路，明亮的路灯照射到悬铃木浓密的树叶上，一片碧绿的颜色，只在偶尔的枝叶空隙里，投射到路面。青年路安静而幽暗。在老地方，赵辰辰坐在车子里，等待大帅的到来。

依然是走到最后，这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子，按着他的节奏走过来，对赵辰辰笑了笑，一边拉开副驾驶室的门，一边叫了声，“妈”。

3

离婚这种事情，在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了，但在人们的心理上，还是接受不大了，是“喜聚不喜散”的传统思想在左右着人们的心理。

赵辰辰离婚，她不往外说，同事中没有人会知道，因为前夫和她没有共同的朋友圈，等她往外说的时候，她自己心里的不适感已经消失了，她自己已经接受了现实，当她接受现实的时候，离婚已经一年多过去了。好好的一个人，在一年之间，竟然折腾出一场大病：乳腺癌。

赵辰辰不想切除乳房，选择摘除病灶。动手术的时候，是在暑假，大帅在医院陪床，赵辰辰在差不多能够自理的那天，撵大帅去附近的辅导班上课，说，“妈都这样了，儿子，你要争口气！”

孙尚威来看赵辰辰的时候，恰巧大帅正准备去上辅导班，孙尚威看到大帅，先是一怔，随即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我是你妈妈的同事。你忙你的去吧。”大帅回头看了看赵辰辰，赵辰辰介绍了一下，说，“这个是你孙叔叔，在外地上班。你去上课吧。”

孙尚威把行李箱放到墙角，拿凳子坐到病床前。说自己刚回来，下车直接来了。赵辰辰问，“没回家吗？你来这儿燕子知道吗？”燕子是孙尚威的媳妇，他俩一个女孩，今年十七了。

“没回。现在闹得不大好，要不是公司要求回来做汇报，这次我就不回来了。”孙尚威沉着脸说，“你知道，她不上班了，孩子现在又用不着她，闲着没事干，整天找我的事。”

4

在赵辰辰的公司里，像孙尚威这种两地分居的夫妻很多。他们厂子关闭、人员分流的时候，公司承诺，车间主任如果听从安排，去外地分厂，可以继续干车间主任，如果不出去，就在家里的厂子当工人。

孙尚威年轻，当然选择去外地；因为孩子上小学了，孙尚威那边，孩子上学的问题，暂时解决不了，所以媳妇选择在家里上班，可以照顾孩子。

孙尚威在家里的时候，燕子婆媳之间还过得去，孙尚威去外地后，婆媳矛盾渐渐激化，最后到了婆婆宁愿出钱请保姆，也不肯在他们家待了。燕子不太愿意上班，借口照顾孩子，就办了病退，忙家务忙孩子，倒也开开心心。

少年夫妇，两地分居，渐渐没了亲近感。孙尚威人长得帅气，又是领导，媳妇不在身边，围绕他的女人多起来，自然而然的，将媳妇抛在了脑后。

媳妇觉察到他的疏远，自信自己和他从学校里、十六七岁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感情深厚，没什么大不了，也没有太多在意；直到有一次回来，看他对自己不热乎，原来在家的时候，手机还让她拿，现在是手机不离手，凡事避着她，这才警觉。半夜手机还有信息，燕子大声和孙尚威吵，孙尚威不胜其烦，扔出一句，“爱过就过，不爱过拉到！”翻身睡去，不管燕子眼睛瞪天花板，瞪到天明。

5

赵辰辰病情恶化，不得不再次手术，切除乳房。这次手术之前，孙尚威回来了，拿出离婚证给赵辰辰看，说，“咱俩结婚吧！”一时间赵辰辰百感交集，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这次手术，孙尚威全程陪着，大帅今年高考了，不能再耽误他。

出院后，两人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双方父母、兄弟姐妹在一起吃了顿饭，就算完事了。赵辰辰回厂里，孙尚威回外地，两人都正常上班。

赵辰辰再婚的消息慢慢传出来，一时间炸开了锅，主要是，厂里的老人，都认识孙尚威，明面上都说，他这么好的条件，还肯和重病的赵辰辰结婚，对赵辰辰真不错；暗地里都在揣摩着，“他俩到底是从啥时开始的？”

孙尚威上高铁后，把离婚证、结婚证放进公文包的内层。内层里面有一份DNA鉴定证书，上面写着，大帅和他，是父子关系……他愣着，想着是保留这份证书，还是毁掉？做这个鉴定，他没让任何人知道，那次和大帅见面，拍肩膀的时候，他从孩子的衣服上，取了一根头发丝儿……

赵辰辰现在每天都很开心，儿子考大学走了，看病、挣钱成了她的主旋律，什么前夫啊，孙尚威啊，都不再能搅乱她的心，“夫妻本是同林鸟”，她病了，还是得自己“飞”。

2023年3月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