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别,姑娘们互送了礼物,作为教官的秋雨当然也是收获颇丰。碧雪特意叮嘱他回去之后再打开包装盒。望着姑娘们远去的背影,这个七尺男儿眼眶亦不由得发酸,这种事以前可是不会发生的,难道跟女孩子们相处久了,自己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回到驻地之后,秋雨开始拆包装,姑娘们送的大多是些新奇可爱的小物件,有钢笔,有怀表,有打火机等等。
碧雪的包装盒并不大,拿起来却沉甸甸的。别的包装盒全部拆完之后,秋雨怀着忐忑而期待的心情小心翼翼地拆开它,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画和两个小泥人。碧雪捏最后两个泥人时,偷偷摸摸的,不准秋雨看,完成之后便收起来了,秋雨一直纳闷这姑娘神神秘秘地捏了些什么出来,也曾试探着打听,可是碧雪嘴巴紧的很,不肯透露分毫。
那两个神秘的小泥人现在就静静地躺在那儿,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的模样,女子身材苗条,长发垂肩,男子身材魁梧,高大挺拔。秋雨莫名地觉得那女子便是碧雪,男子便是自己。虽说碧雪手艺寻常,从泥人的五官看不出是与不是,可是他就是觉得碧雪是照着他们两个人捏的。
画展开之后却是两张,一张便是那幅卢沟晓月,另一张却是自己的画像。画中的秋雨一身笔挺的军装,浓眉大眼,鼻梁高挺,嘴角上挑,俊朗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似喜犹悲,正是秋雨的经典表情。两幅画上都有碧雪的落款及题字,字体飘逸隽秀,如同碧雪其人。
秋雨如获至宝,将泥人和画细细收好,唯恐有所损坏。
天气越来越冷,永定河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河水表面上不再流动,在冰层之下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却仍旧是暗流涌动。这情形正如当时华夏大地的时局一般,看似平静的表面之下,是风起云涌的暗流,这股暗流不知何时便会浮出水面,以摧枯拉朽之势带来摧毁和灭亡。
繁重的训练之余,秋雨与碧雪鸿雁传书,一直保持着联系,但由于卢沟桥的重要性,秋雨所在部队防守任务繁杂而艰巨,忙得焦头烂额,二人一直没有时间见面。不过二人通过书信交流,情谊也在与日俱增。
直到元宵节,秋雨才有了三天假,因从书信中得知碧雪最喜梅花,便约她于元宵节那日一起去西山赏梅。
二人一起来到了西苑附近的梅山,山上的梅花正凌寒怒放。从远处望去,漫山红遍,芳香扑鼻。
碧雪今日着一身红:红衣红袄红帽子红围巾,脚蹬一双红色高腰小皮靴,长发随意披散着,怀里抱着一个画夹。远看犹如一团炙热的火焰明亮耀眼,又如少女的青春热情奔放,与山上成片成片的红梅交相辉映。
秋雨向来不怕冷,只穿了一件白色风衣,愈发显得身形修长,气势不凡。
许久不见,秋雨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见到碧雪之后,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望着姑娘傻笑。
碧雪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那幅痴儿般的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轻轻捶了秋雨一拳,“秋上尉,傻笑啥子呢?”
刚刚升了军衔的上尉军官这才回了神,“小雪,我也不知咋回事,一见到你人就变傻了似的。让你见笑了。”秋雨摸着头,不好意思地小声道。
“唉,我又不是母老虎,你怕啥子嘛,看你一副瓜兮兮地模样,太好笑了。”碧雪跟熟悉的人说话时,家乡话不自觉地便冒了出来。
秋雨看着这个笑语嫣然的姑娘,眼中的深情满溢而出,仿佛多日的思念终于有了结果,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也便恢复了正常。
“你当然不是母老虎,你是天上的仙子下凡。”秋雨一本正经地说。
“哟,终于回魂了,嘴皮子利落起来了。”
“你就是我的克星,见到你我就三魂丢了两个半,可不就成了痴儿。”秋雨半真半假地说。
“一回魂就开始贫嘴,还不如一直做个瓜娃子呢。我要去画梅花,我们上山吧。”说完,碧雪抱着画夹便往前走。
秋雨忙跟上,“你走慢点,仔细别摔了,画夹递给我,我帮你拿着。”
山上风景好,风也大,凛冽的寒风犹如利刃般割裂着裸露的皮肤,碧雪裹紧围巾,戴上手套,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大眼睛。秋雨紧随其后,生怕这个大小姐一小心摔跤受伤,一路小心卫护着。
碧雪在一片盛开的梅林旁停了下来,欢呼着凑近了花朵,轻嗅着纷芳的香气,陶醉其中。
秋雨四下转了转,寻到一块大石头,这里正是背风处,将碧雪的画夹放于石上。
秋雨的本意是不赞同碧雪在如此严寒之处作画的,怕她受了风寒。碧雪却坚持,“以前在家的时候,每年冬天我都跑出去画梅花的,从来也没因此染过风寒。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可是北平的冬天,比你们老家要冷得多啊,风也大。”秋雨据理力争,却见碧雪已在收拾东西,准备作画了,只得闭嘴。
“那我们说好了,只许画一幅哦。画完我们即刻下山,晚上去看灯会。”秋雨只得退而求其次,用灯会来引诱碧雪。
“好吧,好吧,我答应你,只画两幅。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唠叨。”
说完,碧雪便开始提笔作画,再不理会秋雨的聒噪。
碧雪画得速度很快,不多时,朵朵红梅,跃然纸上,似有暗香扑面而来。喜鹊登枝,惊落片片花瓣。
一幅画作完,碧雪的双手早已冻得麻木僵硬,连忙搓搓手,才发觉早已没有了知觉。碧雪终于感觉到了北方的严寒的威力,心中叫苦不迭。忽然,冻僵的双手被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握住。
秋雨的手掌修长而温暖,因常年持枪,掌心布满了薄茧,待双手恢复知觉之后,碧雪便感觉秋雨手上的茧子有些硌得慌。方才反应过来,二人的动作有些亲昵,好像冻僵的不只是自己的手,还有脑子,脸便后知后觉得红了起来,直红到了耳根儿,却没有把手抽回来。
碧雪感觉浑身暖融融的,那双大手不仅温暖了她的手,同时也温暖了她的心。她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陷了,但她甘之若怡,无怨无悔。
秋雨难得脑子清醒了一回,看着碧雪雪白的小脸泛起两抹红云,不胜娇羞,一双白晰柔软的小手却依旧被自己的大手紧紧包裹着,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脑中飞速闪过碧雪送自己的泥人和画像,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并非一厢情愿。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激动的心快要跳出胸膛了,就连说出口的话都是打着颤的。
“小雪,我喜欢你。自从第一次见到你,你的身影便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无法磨灭。有时我以为那只是南柯一梦,并不敢奢望此生还能在茫茫人海之中再次相遇。
在训练营又见到你时,我感谢上苍待我不薄,让我能近距离地看着你,护着你,哪怕只有短短两个月,却足够我一生回忆。只因眼下时局不稳,战争不知何时便会爆发,身为军人,保家卫国,马革裹尸,本是我的理想。可我不想拖累自己所爱之人,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追求你。
直到看到你送我的画像和泥人,我猜测在你心中可能也有我的一席之地,依旧没有鼓足勇气去问个明白。可是,今日我不想再假装不懂,不想再逃避。小雪,我爱你。可以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吗?”
碧雪低头不语,秋雨看不清她的表情,心中不由得焦急。良久之后,碧雪点点头,轻声道“好。”
那一刻,秋雨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高兴得抱起碧雪转了几个圈,跟个未长大的孩子一样。
后来,天空竟然飘起了雪花,晶莹的白雪落在火红的梅花上,红白相映,分外妖娆。雪越下越大,不一会儿,梅枝上便积满了白雪。
碧雪不肯离开,定要再画一幅白雪红梅图,秋雨只得帮她撑起一把伞,自己却矗立在风雪之中,岿然不动。
碧雪画完之后,才发现秋雨早已成了一个雪人。脑海中猛然闪过一句不知从哪看来的话:也曾雪落共白头,也曾相携观落花……
那一刻,碧雪但愿它能成为永恒。
她眼眶有些发热,便提笔在画上添上了两个人。落雪潇潇,白雪映着红梅,雪中有两个人并肩而立,红衣女子长发飞舞,白衣男子衣袂飘飘,二人在风雪之中紧紧相拥,头顶皆已被白雪覆盖,犹如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公公和老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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