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雪落共白头(一)

作者: 夏潇晗 | 来源:发表于2018-08-15 23:30 被阅读164次

    永定河西岸的长辛店,是往来北平的必经之地,长达数里的长辛店大街上人来人往,繁华异常,酒店旅馆林立,操着各地口音的人们在这里汇聚,准备第二日进城。

    时逢夏秋之交,风清云淡,绿树成荫。夏的炎热已然淡去,冬的凛冽尚未到来。

    正值千年古镇长辛店一年之中最美的时节,也是莘莘学子们即将开学的日子。这几日长街之上,便多了许多衣着光鲜,操着各地口音的少男少女的靓丽身影,为古老的小镇平添了些许的生气。

    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有一抹白衣白裙的身影,格外引人注目。这是一个年方二八的少女,如墨的长发只用一块白丝帕随意挽起,随风飘扬,犹如降落凡尘的仙子一般纤尘不染。

    此时,白衣女子正在一个捏泥人的老者的小摊前,一双盈润如墨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小泥人。老者身形干枯瘦小,粗布衣服上打着几个补丁,捏泥人的手法娴熟,一块看似寻常的泥巴在他手中揉来捏去,很快变换了模样,一只小狗成形了,一只猴子捏好了,一个小人儿完成了……

    “小姐,您都在这儿呆了一下午了,咱们回去吧,明天还要过桥进城呢。”一个中年大叔唤回了白衣少女的魂儿。

    “张伯,你先回去吧,我再呆一会儿,还有几样物件爷爷就捏完了。”少女不情愿地嘟囔着。

    “出门时老爷一再叮嘱,要确保小姐你的安全,这里离家数千里之遥,人地两疏的,我可不能离开你的身边。你若不肯回去休息,我也只能在这里陪着……”张伯不肯回去休息,声音中却是满满的疲惫之意。

    白衣少女无奈起身,“唉,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能丢了不成!算了,咱们一起回去吧,我看您也累了。”

    “老爷爷,我改天有时间再来向您请教如何捏泥人啊。这几个我全要了,给您钱,不用找了。”说着麻利地拿起捏好的泥人儿,放下一块大洋,跟着张伯走了。

    老者拿着那块大洋嗫嚅着“小姐,用不了这么多钱,等一下,我找给你。”

    少女摆摆手,“不用了,老爷爷,多的就当是我交的学费了,我还要来跟您学手艺呢。”

    “你这孩子,又在怜老惜贫做善事。唉,这世道,可怜人多了,你救不过来呀。”张伯边走边感叹。

    “能帮一个是一个,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这一路走来,见的可怜人太多了。哪一天能真正的海宴河清,天下太平,没有可怜人就好了。”少女的声音柔软下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活了几十年了,也没遇上这样的好日子,那是只有在梦中才会有的世外桃源吧。”

    “碧雪相信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的。”软软糯糯的声音,却是那么坚定,那么不容质疑。

    少女自称碧雪山人,简称碧雪。她本姓薛,名碧凝,蜀中人士。自小最喜雪之高洁,梅之高雅。小小年纪便附庸风雅,学古人踏雪寻梅。在一片炫目的白雪红梅之中,提笔作画,吟诗作对,留恋忘返。

    七岁时,因见书中有碧血丹心一词,十分喜欢,自此便自称“碧雪山人”。

    薛家是书香世家,祖辈皆是读书人,在当地颇有些名望。碧雪是家中独女,自小聪慧过人,读书过目不忘,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善画雪咏梅。

    碧雪虽为女子,却一直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走出家乡,云游四方。

    十七岁时,终于得尝所愿,考入了北平的著名学府燕京大学。于是,便踏上了北上求学之路。

    数千里的路程,乘火车,坐马车,于昨日到达北平西南的这个小镇,准备休息一日之后,便过卢沟桥进北平城。

    一路见到了许多的难民,他们扶老携幼,举家流浪,居无定所,食不果腹。

    第一次出门的碧雪被深深震撼了,原来书上写的凄惨故事在现实中实实在在的发生着,原来尚有成千上万的老百姓过着这种颠沛游离饥寒交迫的日子。心中隐隐生出一股悲愤之情,郁积着无处发懈。

    第二日,碧雪同管家张伯一起来到了卢沟桥边,准备排队过桥。

    卢沟桥已有几百年历史,桥面由巨大的青石板铺设而成,经年累月的踩踏之下,石板的棱角早已磨光,板面也被磨得锃亮,踩上去有些打滑。长长的桥两边雕刻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石狮子,它们或三五成群,或孑然独立,竟无一对形态相同。

    碧雪被这些石狮子吸引住了目光,不由得便放慢了脚步,却听到身后有人催促她走快些,才记起正在排队过河,不应挡了大家伙的路,忙跟上了管家的步伐。

    碧雪发现,桥两旁不远处便会有一名荷枪实弹的兵士来回巡逻。猛然意识到,如今时局不稳。北平东西北三面皆有日军驻守,呈包围之势,只有南面的卢沟桥连通了北平与南方的道路。长辛店,卢沟桥,宛平县城便成了北平的南大门,若有意外,北平便成了一座死城。

    想到这里,内心不由得沉重起来,再也没有心情游玩了。

    碧雪没有注意到有一束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她消逝在茫茫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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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友评论

      • 寒宸:写的真是太好了,我怕我一看又陷进去了:stuck_out_tongue_winking_eye::cherry_blossom::cherry_blossom:
        夏潇晗:谢谢喜欢。这只是一个短篇,不会太长的。:smi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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