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平的日子

武平的日子

一

武平像往常一样起床，吃早饭，不过这顿早饭至于什么味道，他一点都不知道。最近有件事情一直萦绕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吃完早饭后，时间还早， 他并没有直接去上班，便在桌前坐着，喝了一杯浓茶，他忽然想起这浓茶的来历，倒是有几分趣味。

去年秋天，他去市里一个寺庙里烧香拜佛，去拜求好的姻缘，庙里的一个和尚说："你身上业障太深，一时之间，很难有良缘天降，要想解决，我倒有个妙方。"

他听和尚这样一说来了兴趣，忙问道："快请大师给俺说说！"

和尚紧闭双眼，抿住嘴唇却沉默了。他又问，和尚依然紧闭双眼，抿住双唇。他用力摇晃和尚的胳膊，和尚依然没有反应。于是他对和尚说："大师，你继续说下去，如果需要什么，你可以直说。"

此时和尚睁开眼睛说："看你刚才着急的模样，能看出你诚心已到，这算是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将此事告知与你，已经道破天机，道破天机是要受到惩罚的。"

他问："那大师说最好怎么办呢？"

和尚说："布施。"

他问："布施？"

和尚说："是的。"

他说："可是俺依然不懂什么意思。大师可以解释一下吗？"

和尚说："你把钱捐给我，我替你捐给寺庙，帮助你念经求姻缘。这样，不出一年，必会天降良缘。"

他想，这和尚可能是骗子，听说现在假和尚多，这事看来不假。他又转念一想，也许这和尚说的对呢，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图个乐子也可以。

他问和尚："大师，那俺，该布施多少好呢？"

和尚说："100。"

100！那可是俺将近一月的工资！这和尚果真是个骗子，一下子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他起身对大师说声谢谢，转身就要离去。

和尚忙叫住了他说："我刚才说的是第一种布施方案，还有另外一种方案，这种方案你会在金钱上花费少点。"

他问："多少？"

"只需要5元。"

他一听，觉得价钱方面可以接受，于是便问："大师会帮忙念经求姻缘吗？"

大师轻轻闭上眼睛说："不，这次只能靠你自己。你把布施给我，我会送你一包浓茶，你每天需要喝上一杯，直到喝完为止。晚上睡觉前，你还需誊抄经文。记住，在抄写经文之前，要先净手，用干净的白纸去抄。每天抄一段，然后抄好的经文包好，不要受潮，一直抄下去，直到姻缘降临。如果姻缘降临后，你可以选择继续抄，也可以选择不抄。"

他问："那是抄了好，还是不抄好？"

和尚说："因你前世罪孽深重，现世业障横行，所以抄了最好。若不抄，恐怕会有灾祸。

他继续追问："什么灾祸？"

和尚说："灾祸各种各样，无法说清。"

他想了想，老和尚说的有几分道理。但在掏钱之前，他忽然又犹豫了。"第一次听说喝茶会有这种功效，必须要问问清楚。"他想。

"请问大师，喝茶为何能招来桃花呢？"

"非也，喝茶不能。但喝茶能调节你的气色，气色自会影响你的运势。你虽没有印堂发黑，但你面如土色，口出热气，这说明你身体阴阳失调，将好运全部挡去了。你不必继续追问下去，信，就按照我说的来；不信，请自行离去。"

他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在农村自己这样的年龄，早生了两个孩子，而如今自己却连个对象都没找到。这次机会，算是破釜沉舟，也许自己成功了呢。他轻吐一口气，然后把五元递给和尚。

和尚接过钱，二话不说，便从念佛正堂进入，不一会便拿出几大包用纸包好的茶叶，用绳子花样捆绑，递给了他。

如今一年已经过去了，浓茶还没喝完。但武平对于老和尚的话依然心存怀疑，不过自从喝了茶后，他便养成了喝茶的习惯，索性也就喝下去了。

他看看床下的茶叶，大约还剩一周的量，一周后，就能验证老和尚的话了。

武平的日子

二

一周还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候，武平趁着闲暇来到湖边游玩。

他坐在湖边，吹着风，看着垂柳，看着过往的行人，有的是拖家带口，有的是成双成对，有的是孤身一人踱步，非常热闹。不由得他自己心情也被这美景带好了，所有的压力都消失了。他想如果现在有个女友那便更好了。于是他便观察那些过往的女人，他第一眼看过去，就看到一个邋遢的女子，头发蓬乱，穿着厚厚的宝蓝色裤子，呆呆地站在湖边发呆。

"影响市容！"他想到。"俺可不会找这样的女人。"

直到有人大喊有人跳水了！他方注意，落水的正是那位女士。

他从小在鱼塘里游泳，练就一身好水性。于是跳入湖中救人，跳进去才发现湖水刚到腰深。

当他去拉那位女士时，女士却不愿上岸。最后，在众人帮助下，死活才把那女士拉上了岸。

众人问那女士："啥事情，都想不开了！"

那女的不说话。

有人问："你家在哪里？"

那女的开始哭泣。

又有人说："干脆报警吧！

那女的哭的更厉害了。

忽然武平走过来说："表妹，你咋跑这来了？我姨和姨夫找你快找疯了！走！领你回去！"

众人拦住他问："等等，你是他啥人？"

"他啥人？没听俺叫她表妹吗？俺当然是他表哥了，找他找了两天，没想在这里跳湖呢！"

众人问："咋回事？"

他说："和家里人闹别扭，赌气出走。小孩子没啥事。"

众人说："看着她也不像小孩子！"

他说："出来两天不洗脸，能会看着不老？大家都散了吧，俺再开导他一下，多谢大家的帮助！"

说完这话，大家放松警惕离去了。

武平的日子

三

就是在那天，他的运势忽然转变了。

他把那女士拉到一边问："怎么回事？"

那女的不说话。

他拉起她的手说，"走，先带你吃点东西。"

他们离开饭店，天已经灰蒙蒙一片了。他把她带到自己租住的房子，那女的终于开口说话了。

边说还边哭："俺迷路了。家里人不要俺，说俺脑子不正常，你看俺脑子哪里不正常？"说完后，她擤了一把鼻涕。继续说："我不打算回家了，反正家人也不稀罕我，以后我就跟你了。"

武平想，也许那茶叶真要起作用了。

他问那女的："你叫个啥名字？"

女答："俺叫齐朵。

武平答："名如其人，长的真齐整。你穿着这个宝蓝裤子不热吗？"

齐朵答："俺没有其他衣服。"

武平说："不用怕，你只要跟了俺，我给你买新的。"

齐朵说："看你这样子，也不是个有钱样。以后过日子要节省，我这裤子虽然热，但够结实，还够穿很多年，你把钱省下来，以后有事情能用上。"

武平一听，有些不满意，急忙反驳说："你别看俺看起来邋遢，但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齐朵问："谁？"

"我们县的退休县委书记。"

齐朵哦了一声。

"这样，过几天咱们就一起回家，你到了我们村，䞍看了，哪栋房子最漂亮，最豪华，哪栋就是我家的？"

"那你爹是县委书记，你是干啥的？"

"俺？说出来怕你不信，俺是老板。俺现在有三艘船，一艘在盐城跑货，一艘在天津跑货，还有一艘是备用，就停在青岛的一个港口。"

"没看出来，你这么了不起！"

听齐朵这样一说，武平便扬眉吐气起来，于是说道："所以你不用担心以后跟着我过苦日子。"

齐朵沉默了一下说："俺不怕。"

齐朵问："那桌子下那包是什么东西？"

武平说："那是茶叶，平时都是喝龙井，毛尖，最近太忙也没有喝到，只能先喝点这些茶叶解解馋。"

齐朵又说："你真有品味。"

武平更加扬眉吐气。但他最终也没说出这茶叶的具体来历。

两人就这样你去我来说了大半夜才睡去。

第二天，齐朵洗了澡，梳了妆，越发显得动人年轻。他心中大喜，他决定要带齐朵回村。

武平的日子

四

齐朵在来到武平家之前确实出现过精神方面的疾病，但自从武平来到武平家后就正常了。

不过当年，武平吹的牛皮，齐朵从最开始就没有相信，她明白，面前这个男人，靠的住是靠的住，不过话不能太相信。

三间破旧的瓦房，以及带有破洞的木门，窄小的院子中杂草丛生，屋顶上也发出了几株小草，一颗小枣树歪歪扭扭地在房檐旁长的尽头十足，只不过数十年来从来没有结过一个枣。

武平爹娘没有和他住在一起，他们住在东边的马路旁。他爹呢，不是什么县委书记退休。而是卧病在床，隔三差五地尿床。他娘呢，是个某宗教信徒的狂热分子，经常在马路上拿着一盏红旗，来回摆动，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一看到车来，她就迅速躲开，车一走，她再继续。有人说她在给老头治病，有人说，她看庄稼长势不好，在求雨。不过，每一次下雨也不是因为她求的，老头的病也没有轻，但她依然还在坚持。

当然武平也并没有什么轮船，那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茶叶自从喝完后就再也没有喝过，都是随时从井里取水。

齐朵看到的一切已经证明了她最初的猜想。因为她有准备，所以她不会失望。她还为没有和武平的爹娘住在一起感到有些庆幸。

转眼武平和齐朵已经结婚10年了，他们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

五

在生儿子的时候，乡里正在搞计划生育。武平赶上了。

儿子刚刚满月时，还看不出来任何问题。武平正春风得意。他时常想："要是谁来管我，不让我生，我就给谁拼命。就算计生办俺也不怕！谁不让俺生，就来试试！"

儿子刚刚满月后，计生办来了。

计生办的张亮在外面敲门，武平躲在屋里骂。

张亮说："你出来！"

武平说："我为什么出来？"

张亮说："你不出来就一直躲里面吧！"

武平说："躲就躲，谁怕谁！"

张亮叫来一帮人把武平家围了起来，武平早有准备。他掂了半块砖头，高高举起，对准张亮和其他人说："谁他妈不让我生，我就弄死谁！我生娃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不要命的都过来吧，试试你的脑袋结实还是砖头结实！"

张亮对帮手说："打电话让警车过来，把他弄到县派出所。"

乡亲们都劝武平把砖头放下，就连武平哥哥的媳妇都跑过来为他求情。而武平此时依然不肯屈服。

最后张亮从一旁接过手枪对准天空一放，武平彻才放弃了抵抗。其实后来他才知道那强不过是火炮枪。

武平后来对乡邻说："俺要知道那是假抢，俺当时就用小时候学的十二路弹腿把它踢飞，你们别一副不信的样子，总有一天俺会让你们见识见识。"

武平没有被张亮送到县派出所，而是到了镇上的派出所呆了一天一夜，没吃没喝。

他哥去看他，他说："哥，能不能让俺回去？"

他哥说："你现在怎么说这话，你不是比计生办的还牛逼吗？你拿着砖头拍死别人的势头去哪里了？还回家？你以为这是小卖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最终，他哥哥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托关系把武平从派出所弄了出来，另罚款1000元。

一个月不到，计生办又来了，说要给武平结扎。武平不愿意，因此被绑了起来，但他依然是骂骂咧咧，计生办这次态度好了很多，并且不停地给他解释结扎的原因和意义。

到了县城给结了扎后，武平老老实实回来了。

六

武平的儿子两岁时，武平开始发愁。

他发现这孩子在走路的时候很正常，不过嘴里总含着口水，这问题一岁时出现，他以为是孩子太小，可两岁还有，他便担心了。

他跟孩子玩时，孩子也听不懂他的话，只顾自个自的玩自己的游戏，他一看孩子没反应，就开始恼怒，于是就揍孩子，但孩子不哭。他更加恼怒，但不敢再打。

儿子越大，就越显得不正常。别的孩子都会说话了，儿子还只能咿咿呀呀。别的孩子上学了，儿子却刚刚能听懂话，但还是不能清楚地表达自己。

一个傍晚，武平在门口吃饭，忽然他看到一辆警车朝自己过来。他急忙提高了警惕，等到警车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那人是张亮。

张亮说："武平，吃饭呢？

武平说："啊！"

张亮说："你吃吧，我在车里等你。上次医生说，你结扎没有彻底，还要再去县城里走一趟。"

武平说："放屁！彻底不彻底我自己不知道？"

张亮说："我想到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我也理解你的感受。不过，公事还要公办。我也不希望咱们再像上次，废太多口舌。"

武平把碗朝地面猛摔，碎片散落一地。稀饭在地上慢慢摊开，同时渗入焦渴的大地。

武平说："走，老子跟你走！看看你能把老子怎么样！"

张亮说："很好！不过，计生办有规定，现在两口子都要结扎，你需要把媳妇也带上。"

武平说："去你娘的！要去老子自己去，你要是惩罚就罚俺！不要连累其他人！"

张亮说："你还记得上次的经历吗？"

武平说："上次？我为什么要记得？我记得不记得跟你有什么关系！要去结扎，就我一人去！"

张亮说："你这样说有点太过分了！"

武平说："俺再过分不过是骂你两句。你们这些狗官不为老百姓做好事，就知道吸血吃肉！吸血吃肉就不过分吗？"

说话间，从旁边走来两人把他捆了起来。武平的嘴被一团棉花似的东西堵上了。忽然觉得很累，放弃了抵抗。

透过车窗，他看到媳妇和儿子被带进了另一辆刚开来的警车。

武平想："俺要想办法用用十二路弹腿，让邻居们都开开眼，可惜邻居们又不在。或者干脆死掉，快点托生成官员。儿子就这样！自己又偏偏这样，媳妇却那样！"

车一走，武平的家门口刮起了大风。他抄写的经书，被儿子撕成了碎片，散落在金色的夕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