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一憾：爷爷要是在，爷爷一直在吧

过年那会子，朋友圈里“啥是佩奇”狠狠地火了一阵。短片中爷爷打电话那个画面，已经让我泪目，关于爷爷的记忆，总是零零碎碎。

此生一憾：爷爷要是在，爷爷一直在吧

我不敢回忆，当再见成了永别，没人能轻易放下。打从2014年4月29日那天起，爷爷这个称呼很久没有在嘴边挂起了，不是不想，是不敢，思念总会溢出……

此生一憾：爷爷要是在，爷爷一直在吧

不知在哪看到这样一句话：想念也是一种相见。

小时候，大概更小一点的时候吧，总之那时候我弟弟还没有出生，我就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我在爷爷奶奶家上托儿所（那时候不叫幼儿园），村子里的孩子去上学都是要从自己家里搬桌椅板凳，其他孩子拿着磨得发亮的小板凳，已经掉漆皮的高一点的方凳当成上课的小桌子，斜跨的书包里装着一小包一小包的好吃的，没有本子笔，总之用大人的话说，就是送去把娃看着就行。从小就讲究的我可不愿意，非要新的桌椅板凳，奶奶说：“凑活拿个能坐的就行了，就上半天学，还要新的。”我哭闹着不愿意，爷爷乐呵呵地把我拽到后院，“来，爷给我娃做！”一下午，挑木条，换木板，找钉子……我就跟在爷爷后面，忙得不亦乐乎，“娜娜，拿个木板，撑个木条……小钉子”哈哈哈哈，夕阳下，爷爷滴下来的汗都是金色的，我就像一只花蝴蝶，扑闪着翅膀，乐开花了，想着新的桌椅，房子教室里，就是最不一样！丁丁冬冬，小凳做好了；冬冬丁丁，迷你的小桌子做好了。“娜娜，来！试着坐一下！”“不行，把我娃膈得”说着，翻箱倒柜把奶奶给他缝的棉背心找来，用红丝带，把棉背心包在小凳上，“娜娜，来，我娃再试试棉不棉。”“棉，棉，棉……”那哪是小凳呀，就是龙榻。“爷爷，以后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做，好不？”爷爷一脸宠溺的摸着我的脑袋“只要我娃想要，爷都给做。”小凳子和桌子现在去哪了，已经无从找起，可是夕阳下坐在棉背心包裹的小凳上那一幕总会记起。

此生一憾：爷爷要是在，爷爷一直在吧

打从我记事起，爷爷的腿就不好，每逢变天他的腿就又酸又困。“娜娜，我娃来！”我立刻跑过来，蹲在地上，两个小手高频地锤着爷爷的腿，听着水烟袋咕噜咕噜的声音，闻着焦香焦香的烟味，时不时站起来，给爷爷从烟袋里捏一撮烟草，抚平，用洋火刺啦一声点着，继续蹲下捶腿，继续听咕噜咕噜的水烟声…..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慢，总盼着赶紧长大，给爷爷买好多烟草。也总是很好奇，爷爷的腿怎么就是天气预报？听奶奶说，我家以前可穷了。爷爷兄弟三个，每天吃饱肚子都是问题，更不要说给娶媳妇了，于是大爷爷和三爷爷就去人家家里做了上门女婿，留下爷爷在家顶梁柱。和农村大部分老人一样，爷爷有好几个孩子，他为家里操劳了大半辈子。为了家里的日子能过得好起来，给当时的农场赶马车，起早贪黑，风雨无阻，家里的日子慢慢好起来，爷爷的腿却落下了毛病。 

奶奶有一对陪嫁的红木箱子，（其实就是红色漆的木箱子）箱子上雕刻着好看的花纹，最吸引我的不是这些雕刻的花纹，而是那把常年锁着的古锁，小小的锁具雕着精巧的图案，还有十二生肖，镂空雕的花样，总是让我抬头驻望很久，心想着，那把鎏金锁到底锁着什么？爷爷每每看我站在炕沿发呆，都要过来说：“等爷爷找个机会，给你看看。”可我知道，奶奶那把钥匙总是贴身装在她的衣服内侧自己缝制的小布袋里。那天放学了，我和小伙伴们背着空空的书包（好吃的已经吃光），一蹦一跳唱着“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上树树，逮雀雀，扑棱棱，都飞了……”还没到家门口，爷爷神秘地假装不在意地来接我“娜娜，我娃来！”躲到邻居家柴火堆旁边，“我娃赶紧吃。”哈哈哈哈哈哈！我最爱的柿饼，琼锅糖，芝麻饼…..哎哟，今天爷爷一定去赶集了？“我从红木箱子里拿的。悄悄滴。”哎呀，就说嘛，奶奶怎么就跟变魔术一样，今天取一根麻花，明天取一个麻饼。原来在那里藏着呢。这以后爷爷就会天天在我放学的时候，恰好要出门，我们爷孙俩的暗号“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上树树，逮雀雀，扑棱棱，都飞了……”突然一日，奶奶打开红木箱子，喊着：“家里的老鼠不得了，整箱吃的都没了！”我和爷爷偷偷捂着嘴去苹果树地里摘果子去啦！“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上树树，逮雀雀，扑棱棱，都飞了……” 

天气转冷，最喜欢和爷爷烧炕。吃完早饭，“爷爷，要烧炕不？”“我娃勤快很，不烧。”吃完午饭，“爷爷，要烧炕不？”“我娃乖很，不烧，”搬个板凳，坐在炕洞门口，“爷爷，要烧炕不？”“我娃说烧就烧。”蹭得一下，跑到门口抱柴火，爷爷坐在板凳上，一根一根码整齐，“这个可以给我娃做一个弹弓。”我就快快收到小纸箱里，点火总是我的任务，引着了炕火，我就把爷爷码好的柴火一根一根再放进去，看着呼呼燃气的火苗，特有成就感。不旺了，赶紧趴下来吹一吹，脸上，手上，黑一块白一块碳灰，还要往爷爷身上、脸上抹一抹，爷爷也不生气，总是乐呵呵看着我闹，我就这么恣意享受着爷爷无声的宠爱。 

村子里的冬日，好像变得清瘦了，树干泛着橘色的光，赖在暖暖的被窝里，不想起来，实在太冷了。奶奶系着围裙，在炉子上已经做早饭，“刺啦刺啦”我就知道爷爷去扫院子了。奶奶一遍又一遍喊着起来吃饭啦，还是赖着不起，拿被子蒙着头，什么也不干，假装没听到……“我娃快起，爷爷给准备了热呜呜。”说着爷爷从炕头最热的地方掏出我的棉袄棉裤，还嫌不够暖和，我耍着赖，看爷爷能把我怎么样。爷爷把棉裤拿到炉子旁边，拔开炉盖，火苗噌噌噌往上冒，爷爷一边烤着棉裤腿，一边喊着口号：热呜呜，热呜呜，来啦！这时是我最幸福的时刻，伸进烤得暖得发热的裤腿里，哪有冬日的冷，暖如初春。

我怕鼠，特别怕，就算谁的话里带一句老鼠也怕。

家里盖新房子了，爷爷心心念给我要留一间单独的“公主房”，等放寒暑假回去可以住。我就盼着暑假来得快一点，可以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地盘为所欲为。带着满箱的行李回来啦，爷爷早早就在村口等我，不等回家先把我带到苹果树地里，干嘛呢？你们当然猜不着！爬树啊！摘果子啊！坐在苹果树杈上，啃着洗也不洗的苹果，吃一口酸酸的，背后一扔，再摘一个，有糖心……爷爷就坐在果树下，任由我“糟蹋”红富士、秦冠、嘎啦……只是笑“我娃爱吃就好。”“爷爷，等我长大，给你买城里高档的水果。” 其实，所谓的“公主房”也只是在一楼的客厅后面留出来的一个4平米左右的长方形的房子，可是，小小的床，小小的课桌，小小的靠背椅子，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红木箱子，都是爷爷纯手工做的。多年以后，累了、倦了、伤心了，有烦恼了，有不开心了，那个四平米见方的“公主房”还是会浮上心头，就算没回家，那一刻也是不孤独的。夜里，我第一次独自一人，听到蟋蟀的叫声吧，知了的叫声吧，带着美好就要入睡了，窸窸窣窣，咳咳擦擦……谁呀？听说夜里会有鬼魂来招小孩子，特别是陌生的小女孩……“爷爷！爷爷！爷爷！……”撕心裂肺，鬼哭狼嚎都不足以形容当时我的狮子吼，冲出来的时候，看见爷爷手拿土枪（那些年家里有果园，家家都！有土枪，据说是防贼偷果子，爷爷更愿意说那是吓唬黄鼠狼的，农村哪有那么多贼人呢。）大声呵斥，对着漆黑的夜空就是一声枪响，我扑倒爷爷怀里大哭起来，“老鼠！老鼠！”隔壁邻居听到枪声也心急火燎地来到我家，手里拿着棍子、木凳、擀面杖、菜刀，等我止住哭声，看到一只迷你小老鼠从房间出来时，大人们都捧腹大笑，我还不知道自己的那一声吼闹出这么大乌龙。至今回村里，还会有年长的老人跟我提起那一次群村动员闹米老鼠。每每这时爷爷手拿土枪，神色凝重，冲天放的那一枪的画面就会重现，看谁敢欺负娜娜。

小时候最喜欢说的一句话就是“等我长大……”也不知道时间过得快还是慢，突然有一天我真的长大了。

工作头一年，忙！家里装上了座机，旁边最醒目的地方是我的BB机号码。BB机里总会有留言：我娃回来吃荠荠菜饃；我娃回来吃凉面；我娃回来吃槐花我娃回来吃黄菜……

再后来成家，有自己的孩子，爷爷成了电话那一头的牵挂，可是却少了很多的陪伴。直到有一日，爷爷说他想去看看水（海），坐着飞机，吃着飞机上的饭，我笑笑说，这太容易了，今年冬天就去，穿着棉袄去，到了就是短袖呢。“真的”爷爷一脸期待。不知什么时候，爷爷的笑里多了好多好多皱纹，爷爷的步子已经迈不出去五米的距离了，我有多久没有给爷爷捶捶腿了。可是冬日里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耽误了行程，爷爷说不急不急，明年冬天吧。

快五一了，我打电话说，“爷爷，你把户口本带上，我带你坐一次飞机。”电话里能听到爷爷的激动，奶奶埋怨说五一假人多机票贵，再等等什么什么的，坐飞机这事就这么又耽误了，机票没订到，我暗想，怎么也要带着爷爷开车出游吧，五一回家！

2014年4月29日凌晨5点多，电话突然响起来----0913*******我一激灵坐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娜娜，你爷爷病重了……我什么也听不到了，一边穿衣服，一边找车钥匙，飞一样开车回家。几点到家不记得，怎么到家的也不记得，反正回家门口的石墩子上没看到爷爷，炕上躺着一个穿着奇奇怪怪衣服的老人，我爷爷耳朵不太好，我拼命喊着“爷爷爷爷爷爷爷爷”听不见吗？摇呀摇呀，都不睁眼，这是怎么？不是说好要一起坐飞机吗？不是说好去看海吗？不是说好带你来西安听秦腔吗？以后被别人欺负了，再也没有人扛着一把土枪保护娜娜了？爷爷不是走得很慢吗？怎么这次要这么快，不等等你最爱的孙女？我想不明白？五一就差了一天呀？我好懊恼！好气愤！好生自己的气！其实我可以更快一点呀！

奶奶说，我打电话打算回来的时候爷爷感冒打吊瓶呢，不让给我们说，怕孩子们上班操心，影响了工作。这个一生倔强又不愿给别人添一丁麻烦的老人，因为突发的心梗撒手人寰，留下我们没有一丝准备的儿孙们，看着棺椁，看着墓地，一想到今后的余生都与他无关，所有的喜怒哀乐他都不在，再也没有一个人听到我喊“爷爷”后会笑着抚抚我的头，我就胸闷窝心。对于生死我非常抵触，因为比同龄的人我有着更深的体会和焦虑。几十年前母亲的病逝，带给我的是对死亡的憎恨和害怕。爷爷的离世，我无法接受！有一种悲伤欲哭无泪，有一种疼痛欲说无言。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能闻到一早爷爷用搪瓷缸在火炉上煮茶的香味，我都能听到水烟的咕噜咕噜声，我都能看到爷爷给我做小凳子流下来金色的汗珠，我都能吃到红木箱子里酥脆的蓼花糖……我的手机里还留存着爷爷那一串再也拨不出去的号码。 因为有爱和回忆，因为可以把爷爷放在心中想念，生死之间并非不可逾越，生死两相安。

爷爷给我留下了遗憾走了，我不想把这个遗憾留给奶奶，以后的假期，就把陪伴双份给了奶奶！带着爷爷的爱，陪着奶奶慢慢老去，余生不长，别等别慌张！

记得看《寻梦环游记》时，“死亡不是尽头，遗忘才是。”我就知道，爷爷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若有来世，您还做我的爷爷！孙女一定带你去坐飞机，去看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