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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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茶是最俗的生活也是最雅的生活。这完全取决于我们对生活的态度。

普通人喝茶只是为了解渴。一小部分有钱有权的人喝茶则是为了炫耀财富和权力，他们从来都没有享受到喝茶的乐趣和真味。只有那些懂茶的人、有智慧的人、能静下心来的人才能真正获得喝茶的乐趣和真味。比如，古时的文人们喝茶时不仅要有精致的茶点，还要有诗书一本，甚至红袖添香，檀香雅奏。比如，佛们高僧，以茶修道，从茶悟禅，茶便成了禅道的点心，禅道成了茶提升的结果，从而出现了茶禅一味的至高境界。

讲究一点的人喝茶是要有茶点的。一般人的茶点很简单，一盘炒花生、煮花生，一把炒葵花子，一包点心，或者一份水果足已。他们一边嗑瓜子，剥花生，一边喝着茶和朋友聊着闲天，说着生意。这时候，茶和茶点就成了配角和辅助，而聊天的快乐幸福以及在随意中达成的生意就成了喝茶的主角。现在，大小城市里遍布大家小巷的茶馆，正是谈情说爱，谈生意讲价钱甚至同学朋友闲聊消解余暇的首选之地。

讲究点的茶点是很费时费力的。姑且不说南方美味、精致的早茶，也不说现今流行的有着复杂形式和内容的茶道，只说说我经历过的我的两个故乡的茶点和喝茶的仪式就能够足以感受到茶点制作的复杂和难度，以及喝茶仪式的庄重。故乡人对茶叶很不讲究，过去是乌黑的砖茶，现在则大多喝的是几元钱一斤的茶叶，草青味很重。但对于茶点却非常讲究，既精致又美味。

我有两个故乡，而且都在关中，两者之间仅仅相距六十余公里。但在对于茶点以及饮茶的仪式上却有着极大的差别。

大荔沙苑，是我的祖居之地，父亲的出生地，我现在的故乡。大荔沙苑人对饮茶以及茶点没有什么讲究。要说有讲究，也只有在过年的那几天，才会有以馓子这个油炸食品为主的茶点，而且很随意。所以，沙苑人喝茶的形式比较简单，几乎和没有形式没有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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馓子这个美味的茶点并不是随时随地都能够吃到的，只有在过年这个特别重大的节日才能吃到。主要原因是因为炸馓子特别费事，而且需要多人合作才能完成。炸馓子是农家每年年前最重要的工作。主人提早就准备好材料，然后和邻里约定好时间，互相帮忙炸制。馓子的制作方法其实并不复杂。方法是：取适量的面粉，加入适量的清油和煮好的花椒水，调制成面团，反复压揉，饧一会儿，切成适量的小块，再分别揉成面团备用。锅中放油烧至八成热，取面团一块，压成圆饼，从中用手指捅一个洞，先拉长，然后搓成筷子粗细的圆长条，再盘成数层，拉细，将长筷子挂好撑开，一端入油稍炸，起小泡后提起。再将另一端入油炸至起小泡，然后将中段入，手持筷子来回摆动，稍炸，再全部入油，将两根筷子错开合并起来，抽出筷子，用筷子拢住使之不分开，炸至呈金黄色时捞出，形为多层椭圆，形状美观，黄亮香脆，令人回味无穷。

沙苑人的婚丧嫁娶的席面没有茶席，更不用说吃馓子这么美味费事费时的茶点了。虽然在过年时，有美味的馓子可吃，但那也仅仅限于在饭前随意招待客人时和葵花籽、花生、水果糖以及考究一点的人再额外准备的苹果、橘子、大枣、核桃等水果、坚果一起散乱地放在茶几、矮桌上，配着毫不讲究的几十块钱一斤乃至几块钱一斤的茶叶烫的茶水，佐以聊天而已。正式的席面直接就以酒席开始，显得很不隆重，也没有品味。这也许是与沙苑人农业生产发达，没时间和精力享受生活的习惯有关吧。

澄城县醍醐乡是我的出生地，是我当之无愧的故乡。故乡人对喝茶却非常讲究。

在澄城县农村，不论是婚丧嫁娶还是年节时候，喝茶都是一个最重要的环节。一般席面分为茶席、酒席和饭席。一次完整的席面坐下来，非得一两个小时不可。在外线人看来，异常繁琐。但澄城的故乡人却乐此不疲。

澄城县农村的茶席必备精致的茶点。茶点放在九个小小的异常精致的茶果盘中。三行三纵，在桌子上排列整齐。有做成麦穗、风车等各种花色的炸果面点，有核桃仁、油炸花生等干果，但最尊贵的则是被切成了十字块的堆成宝塔状的点心。茶席是整个宴席的开端。客人们品着普通的浑黄的茶水，吃着精致的茶点，互相聊着各自感兴趣的话题。一般在婚丧嫁娶的席面中，涉及到的大多是有关主人的生平和轶事，只有一少部分话题涉及到别人的事情，而且也是由主人当天的宴席主题引起的。年节时的茶席上，涉及到的话题大多是与当年的收成有关。亲朋之间相互打问着当年的收成以及做生意、打工和务庄家的经验，在为来年的生产和生活服务。等到茶点吃得差不多时，该打听的都打听到了；空空的胃也填充了一定量的食物。这时候，撤了茶席再开酒席，亲朋的胃所受到的酒精的伤害就少了很多。

我的澄城县故乡父老，对茶果的制作也非常隆重。往往在过事或者年节来临前几天就要和邻里亲朋相约，排定互相炸制茶果的时间。然后按照约定的时间，一家家互相帮忙，互相配合，精心炸制。茶果分为咸甜两种。咸的通常用精白面粉，配上茴香、椒盐、鸡蛋、加适量的碱和成面块。以擀、捏、剪、塑的方法，制成麦穗、小鸡、风车、石榴、花卉、掏麻糖、面片等等形状，入油锅炸成，色泽金黄，咸、香、酥脆可口。甜的是用锡碱和面，炸成小长条，或园的小茶果，化蜜糖饯之，裹以芝麻，色泽暗红，甜、酥、绵软适口，老少咸宜。（大荔县的高明、两宜、范家等镇的茶果制作方式和喝茶的习俗因为和澄城县醍醐乡毗邻而基本相同。）

两个故乡的茶点，我还是比较喜欢澄城县的。因为它的精致、传统和艺术。但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我已经很少能够享受到家乡或粗放或精致、传统、艺术的茶点了。我的茶点仅剩了一册喜爱的读书，一段美妙的灵思，和一缕缕窗外飘渺的鸟鸣与狗吠。而我故乡的茶点也就成了我的回忆，我的梦。

2014年6月14日于草庐书屋

作者：李跃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