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过了之后,黄昏总是悄悄地来。
我喜欢黄昏的时候,在沿湖的公园闲走。
原本深绿浅碧的城市行道树,先是被艳红染赤,然后在骤临的夜幕里渐渐黯淡。
河岸居民或商场的灯盏,一个一个被点亮,夏天已经走远了,但炎日的热情却无限地拉长它的尾声。幸运的是,秋的凉风终于掠过湖面绵绵地吹送过来。
黄昏的风真安静啊,最无声息。不仔细望那湖面,很难发现,平静湖面漾开层层的水波,此刻是最惬意轻松的时刻,夜霓微澜,可以放慢脚步,静静地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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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里远望的高楼、水岛上浮着的青山,色彩缤纷的植物都化为一线轮廓,黄昏把人的视线遮挡,一切都变得有限。它在白天和黑夜之间作一个优美的缓和,无限的光景即刻抖落在你眼前,似乎顷刻便可兜揽入怀。
无论从空间或时间上来说,黄昏都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节点。黄昏的一些变化,使我联想到过去的一些时光。
初到园林,杨柳鹅黄,春色如许。而今夜,碧桃的红叶早已失去它的嫩,预备垂垂入秋、入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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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这个交替的季节就属于一天中的黄昏时刻,明媚旖旎褪去,不温不火地圆滑地来,尽管劳作的人拒绝,它兀自不闻不问不痛不痒地将你置身其间,容不得你不接受。
黄昏来得坦率,不给人反应之机,单刀直入,无疑叫人想到最易生长的年纪。
每到一个整岁的年数,总会顿感时间飞快,可我明明觉得自己和几年、十几年前一样地天真,对于这个世界的好奇并无丝毫地减持。然而,人生的秋就堂而皇之地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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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易相思,最易愁苦,这是这个季节浓重的笔墨。人的年岁也在进秋之后笔锋直转。
秋天的荷塘上面尽显凋敝,千瓣的莲花也遂了秋意,满池子清香,分毫不饰张扬,在微风中稳重地传递着成熟韵致。
人大多偏爱盎然春意,贬斥横秋老气,殊不知人生真当如秋。风高气爽,覆过之处,摧枯拉朽结束生命,归根之后又默默滋养孕育新生。
在秋天的夜风中走着,桂落月中,香飘天外,无端念起史铁生《秋天的怀念》中的情愫。
史铁生在双腿瘫痪后,脾气大变,暴躁易怒。这或许是最难预料的凋落。
她的母亲肝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还带着他去北海看秋日菊开,只为了令其找回生活的勇气。他走过了,我们得以从他的自我剖析中,找到力量直面惨淡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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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人的一生大概都要经历这样寒秋的萧瑟,都要毫无预兆的被动吹过一场场大风。曾有旧识,童头稚子之时痛失家慈,伶仃随父,不料父亦病危长别。
离开,是个很复杂的过程,但结果只有一个。大风过境,晴日朗朗,我们终究要忘却昨夜西风碧树尽落,高楼骋望山高水阔,采笺尺素无可迢递,生命迫着我们追着所谓一梦策骑向前。
漫步于周遭茫茫深秋,以为只有枯颓,抬头却见栾树正有累累荚果一派勃勃生机。红色的,翠绿色的,在空荡荡的夜空下无声地喧哗。
离我最近的一棵,也是最丰富最最温婉的一棵,我看见果实的翠绿色向着酡红渐变晕染。它们不知道的是,变红成熟然后张开、凋零,归根、化无,这是生命最终的结果。
我猜没有必要告诉它们,一切都恍若晚风拂梦,说了它们未必懂得。生命其实不需要完美,重要的要是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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