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果一包...
小时候,妈妈经常轻声细语地念着这首童谣,伴着我陷入沉睡,牙牙学语的我听多了之后,也会摇头晃脑、奶声奶气地念着。
外婆家确是我满载童年回忆的地方。
那里是一个小乡村,名叫介桥,坐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县城的一隅,却是一代名臣严嵩的故里,是他的后代生存繁衍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历史悠久,那有着许多古旧的事物。村里唯一一个供水之源,就是一口古井。井壁是砖砌成的,上面满是青苔,但井水依旧无比清冽甘甜。水里有特别小的虾米,我们会撒娇着要外婆拿着杯子捞上几只来让玩。村子比较靠后的地方,有一棵特别壮大的树,树桩还有个大洞,听妈妈说已经有八百多年了。村民们时常拿着矮竹椅在树下乘凉,小孩们就在洞里藏着,窜上窜下。
村民住的是蕴着岁月沉淀的黄砖瓦顶房,台阶都是黄砖与水泥砌成的。村里一屋屋交错着,走几步就到了另一家,所以村民们十分喜欢互相做客,以那儿的方言说,就是“走脚”。相邻的屋间是青苔小草铺满的砖泥路,还有些从房顶掉下来破碎的瓦片。下雨天时,雨滴从屋顶沿着层层瓦片落下,滴滴答答地拍在砖泥路上,清脆叮当。
图片源自网络外婆家的木门开开关关时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晚上有时用一根木板横在门两边的槽里防止有小偷,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虚掩着门,村民们似乎很放心不会有小偷来盗东西。那儿的晚上十分静谧,关掉昏暗的油灯,静卧在床上,能听到窗外许多昆虫的合唱,喋喋不止。有时还有房顶上老鼠“叽叽”的声音,第二天就得撒上些老鼠药了。
小时候和哥哥姐姐们一在外婆家聚首,便是迫不及待地结群结伴出门去耍。
村民们种菜的整个田地就是我们童年最大的游乐场,怎么都待不腻。
在刚进田地的时候,是一些不高不矮的草丛,那儿是不少昆虫的临时住所。我们在那儿观察过一只小豆娘迅猛地捕食七星瓢虫,心惊胆战地捉住过一只天牛,扑过数不胜数的蹦跶着的蚱蜢。
再往里走,就是窄窄的小路了,阡陌交通,伴着星星点点的小雏菊。路的两边都是面积十分小的湖水,每次走这样的田间小路都有着别样的趣味,自己掌握着平衡,到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哥哥姐姐就拉一把。有次我一个人跑得太快,回头看看他们竟然没追上来,还吃惊地看着地上,我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刚踩到了一只缠绕着的水蛇。
进了菜田,满是村民们种的蔬菜,许多村民会带上一部分收割的菜带上街去卖,这几乎是他们唯一的经济来源。小时候的我最喜欢看着花花绿绿的菜,一个个的指着问妈妈它们分别是什么菜,以是现在也算认识很多蔬菜种类,这是后话了。
菜田的一角是一棵高耸的树,外形和果实都很像椰子树。哥哥们尝试过把果实打下来吃吃看,却没想到十分结实,反而打中了树上一个坚硬的结子砸到了头。
树边是一个小湖,有游动的小鱼,和一道我最爱的美味佳肴——小龙虾。哥哥们会在田里捉住几只还没巴掌大的幼年青蛙,有些残忍地把它们朝地上摔,我们再向外婆要几根细细的坚硬的竹竿,再讨来几根线,一端系在竿子上,一端系着青蛙。然后,就可以开始钓龙虾了。
每次钓龙虾的收成都十分不错,拿着一桶挥舞着双钳的小龙虾回去,看着大人们把它们刷洗干净,剥壳,就可以下锅爆炒了。即使那“田生小龙虾”的肉不是很多,外婆的厨艺也能让那一点肉美味至极。
有时,趁着大人们在打麻将,我们会大胆地去更远些的地方玩。比如顺着田路走到姨妈家,那有一个铁路,摇摇晃晃地踩着一根根枕木,不让自己掉下去,有时绿皮火车来了,就站在一旁被火车到过的风吹得凉爽;比如在刚进村的大坪里用三块砖围着,在上面放上一个瓦片,底下弄一下杂草生上火,取几片叶子放在瓦片上过过炒菜的瘾;比如一群人去一些已经废弃的破旧房屋,拿着手电筒,气势汹汹地去“探险”。
要说最喜欢、最快乐的日子就是过年了。
哥哥姐姐们带着我出去收集许多干枯的柴火回来,给大人们在柴房生火,我们围坐着一人人调皮地拿着火钳把烧着的柴火拨来拨去,不时有火星“bia唧”地冒出,炙烤着上方挂着的鸡鸭、猪肉,那是外婆做的熏腊味。
烤火烤腻了,向大人讨些钱去买爆竹烟花。白天的话,就玩爆竹。有一扔地上就爆的“摔炮”,有一点燃引子就蹿上天的,我们还会把大大小小的普通爆竹在快要爆炸的时候扔进水里,炸出巨大的水花。晚上的时候,就放着烟花,在手里挥着的,像五彩斑斓的树一样的,还有“啾”地飞上天,形状和颜色变幻莫测的。
大人总会挑无事的一天带我们去爬山,爬不远处的一座荒山,从外婆家能看见它不算很高的山顶与平滑的脉络。上山时,大人们总是在前面拿着根大木棍给我们开路,由于是荒山,上山的路都是自己踏出来的。有时路边会有蛇冬眠前蜕去的蛇皮,有时会遇见一处很细的泉流,我盛盈一手尝过,是从未有过的甘甜。
走到山顶只需一两小时,山顶上有许多白色的岩石,上面满是烈风侵蚀的痕迹。我们就各自找个岩石坐着,享受凉爽的风呼啸而过,看着山对面的丛山,和山对面的县城,眺望着是否能看见自己的家。
回忆到这儿就戛然而止了,就像那河水流到干涸,那风吹到微弱。
严嵩故里逐渐变得有名,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参观。那看起来有些脏乱破旧的屋子逐渐被拆除了,田地和小湖改建成了水泥瓷砖桥和木头栅栏,古井和大树被栅栏围了起来立上了“已有xxx年历史”标牌,村里开始大肆宣扬旅游文化,把乡村焕然一新,以吸引更多的游客。
外婆家好像变得干净整洁了,瓷砖桥蜿蜒曲折,一切都那么井然有序。
村民们好像很开心的样子,看着一车又一车的旅客来来去去,热热闹闹。他们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坐在门口看着没有菜田的远方,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很多曾经就住在隔壁屋的人因为房子太破旧被拆除了之后,就住到另外修的新房子里去了。
这场大变化正好发生在我寒窗苦读的高三,所以当我近一年之后再来到这里时,我内心十分震撼,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又有些熟悉。
村里实在安静了很多,许多屋子的门都是紧闭的,问了妈妈之后,才知道大家都搬进了新房子。这种安静,是再多的游客都填补不了的空洞,空气好像都有着一股冷清。
“你这样吹过,清凉柔和。再吹过来的,我知道不是你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们再聚在一起时,竟不知道该在外婆家做些什么了,除了坐着玩手机之外。大家还是一样地寒暄,话题却变成了xxx家住了新房子,xxx要被修建了。
而我竟然庆幸过年不在外婆家过了。因为,我不知道我面对着外面的水泥路和瓷砖桥能熬过几日。
或许也因为这样的落差感我不大能接受,少看一眼,它记忆里的模样就更清晰一点。
现在,外婆也年迈了,需要子女的照顾,也住进了新房子,我好像没有什么缘故会再踏足小时候话语里的那个外婆家了。
几日前,想起外婆桥这首童谣。
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外婆桥,不再了。
摇啊摇 摇到外婆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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