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突然决定,在某个夏日,踏上西北漫漫征程。
我总是不知道,旅途是为了遇见更好的自己,还是只是,在路上就好。
我们必须不断行走,才能找到停下来的勇气。
轨迹:张掖大佛寺——丹霞地貌——嘉峪关——鸣沙山——月牙泉——敦煌莫高窟——茶卡盐湖——青海湖——塔尔寺
一
从内陆城市出发,穿过层层云层的间隙,直至看见大片丘陵。没有植被覆盖,是原始的大地颜色,粗犷,荒凉,恣肆。从空中俯瞰大地,是随意铺洒的艺术自然,盘曲的线条充满原始的野性美感,偶有自然的鬼斧神工,将地貌染成鲜艳色彩,想要迫不及待去拥抱这片陌生土地,但也知降落地面后感受将大为不同。
是干热的气候,炙烤每寸肌肤。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似乎都在用龟裂的伤口无声地渴求。极目远去,只得见辽远荒漠。
寺庙庭院内骄阳似火驱车去往张掖市内,在大隐隐于市的城中见到这尊巨大卧佛。卧佛多少年一双半睁明目悲悯注视世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香火气息,是人神之间构架出的唯一联系。默不作声随人群环绕一周,看四面形态各异罗汉,宝相庄严,贪嗔喜怒,世人万象在他们眼中大概都不值一提。
众人皆醉,你也不例外。
二
丹霞地貌来到大西北,最大的感受便是荒凉。汽车在单调的路面行驶,路的两旁是裸露的地表,无甚悲喜。
丹霞地貌是荒凉广袤里的意外点缀,是落入尘世的晚霞留恋停留在山脊上的永恒。远远看去,七彩云霞的色彩深深地镌刻在山石的纹理里,是美好灵动的色彩,为此地平添几分生动。只是那山丘看多了只觉沉闷,没有生命踪迹的惶惑在心底蔓延开来。
是不是只有成为无脚的鸟,在高高的空中盘旋,才能抵抗生命的无尽荒涯?
三
嘉峪关的小水湾在大西北,很少能看见一片水,黄是永恒的主色,在极目远眺的茫茫荒漠,在红瓦黄墙的嘉峪关却见到一处清浅水湾,有树影欣喜留下美好倩影。简直想近身前去,掬一捧来。
嘉峪关嘉峪关并非只是一道简单的土石城门,在层叠堆砌的建筑中,历史和现实早已不辨真伪。天下第一的雄关,也许城门下也曾堆积累累白骨,血迹氤氲渗透在墙体中,化为永恒的褚色。当然,这只是我的臆想。墙是连绵不绝的土黄,静默着,经得起喧嚣,耐得住寂寥。
如今雄关内外,已是喧嚷鼎沸游人声。金戈铁马,已随风吹雨打去。抬头望天,倏忽云聚,莫名带上肃杀色彩,方在烈日下觉出冷冽。
登临城楼登临城楼,看远处若隐若现的皑皑雪山,想象着若干年前,这土黄砖瓦也以一己之力抵挡敌人千军万马。抚摸城墙裸露的墙皮,是旧日的伤痕,是岁月的厚赠。
关内搭建的戏台上,有伶人咿咿呀呀唱作。声音在炙热的空气中被烘干,失却吴侬情调,留下无尽苍凉。雄关漫道,却总令人想起《大话西游》的城楼桥段。
你看,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哦。
你看,我们是不是都孤独得像条狗。
四
鸣沙山鸣沙山是我第一次看到荒漠。这边尚是砖瓦铺就的平地,一道门之隔,那边已是黄山漫天。看远处驼铃声声,呈之字形往来于大漠之上,颇有茶马古道风范,遂心向往之。
看往来游客,个个都成蒙面侠,飘扬在风里的各色丝巾也是美丽风情。为了防止风沙灌进衣裤,我们都换上了鞋套,像一群大脚怪摇摇摆摆出发了。
迫不及待跳上驼背,一起身的当儿,才发觉骑骆驼只是看起来很美。风沙兜头盖脸而来,迎面来个猝不及防,热情得令人避无可避,放在防晒衣中的手机总有随时掉落沙中被掩埋的危险。
我狼狈不堪,一手紧紧握住身前驼背上的固定装置,另一只手腾出来照顾手机帽子防晒衣。载我的骆驼看起来比较好动,总想冲到前面去,只能一路战战兢兢边艰难抵抗风沙边好言相哄。
辛苦受累的小骆驼落日余晖中的沙漠时而平静时而狂野,在驼背上颠簸的时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一圈骆驼骑下来,眼耳口鼻全是风沙,下来后同骆驼告别,它的脑袋转过来,像是在听我说话,及至我要拍照,又傲娇转过去,翻相片才发觉它看起来如此瘦弱,像是被抓来充壮丁的童工。
九点太阳下山,依旧络绎有人骑行沙漠之舟,有隐约的驼铃传来,是古商驼队一般的错觉。鸣沙山却像突然温柔了一般,平滑无波。恍惚觉得傍晚驼背上漫长难熬的时光也随风沙掩埋。
都会过去的,再漫长难捱的岁月,不过是时间的一抔黄土。
五
人满为患的月牙泉如果鸣沙山是彪悍粗犷的汉子,月牙泉当是他臂弯深处宁静安睡的少女,月牙泉这个美好的名字充满了我的瑰丽幻想,只是现实是月牙泉依旧人满为患,少女不胜其扰,容颜憔悴。
我只匆匆赶去,未及近身,已被嘈杂人声搅扰得失去探寻兴致。对于她来说,我也是打扰者中的一员,不若远远观望,还一寸清净之地予她,方是最大赞美。
少女小小的娇俏容颜是平滑的水面。她之于鸣沙山的意义,不是绿洲,是灵犀。
据说月牙泉的面积在不断缩减,终将干涸。
一百年后,你不是你,我亦不是我。
六
莫高窟对敦煌的印象便是飞天神女,在时空交织的错觉中去感受其神奇瑰丽。只是千里迢迢去赴约,似乎空欢喜一场。
应急门票并未看到飞天神女,只能在九百年的方砖上感受时间奇妙。壁画的色彩斑驳,依稀可辨往日明艳。在洞窟里面隐约听微弱风声气流,不知从哪个时代隔空而来,倏忽穿越耳畔。
我享受片刻静默,耳边是嘈杂人声,都可作充耳不闻,不知时间的黄土怎样一层层覆盖,这空气中的污浊又怎样将艺术无情盘剥。出得洞窟,再回首处,古朴的洞口长着黑漆漆的双目,沉默盯着世人。莫高窟边的河道,袒露着干涸的河床。
九层妖塔既视感敦煌的城区便也只是同其他城市里并无不同的并不发达的小城。敦煌因为莫高窟而蒙上一抹神奇底色,而莫高窟的神奇我连十一未能体会,已要告别。
它并不在意我的离去,我们偶尔交会,终将毫无映像。
七
茶卡盐湖的白茫茫和远处如织游人本次出行匆匆,未能做一点功课,听到茶卡盐湖的时候,会以为它就是一汪产盐的湖泊。《游褒禅山记》里说:然世之奇伟鬼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我深以为然,此次西北之行,简直就是一场漫长的流放,动辄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只为去走马观花走上一遭。茶卡盐湖便是这样一个所在。
有五彩的经幡在空中猎猎飞舞,但在景区总觉多了一番造作。被同团的大妈赶鸭子一样拉着往前奔跑,只为去到湖中心,一个据说拍照最美的地方。我甚至来不及停下脚步,去摸一摸脚下的洁白晶莹,到底如何将这造化的产物慷慨留于世人。
走到清浅的地方,因为含盐量高,为了避免被腐蚀,都是穿着胶鞋下去。刚没及脚踝的位置,便不敢再往前走。平坦的盐湖下是不为人知的深坑,人类的脚印也是对自然的破坏。同行人的纱巾掉落湖水,回行路上发现上面满是白色结晶体。
如果眼睛可以自动剔除杂物,触目所见,皆是洁白。往更远处去,落得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的空灵荒寂。偶有红衣女子在拍照,鲜艳的红裙是绽放在纯白之上的极致与刺目,是色彩与色彩的碰撞。
白色包容一切,吞噬一切,又最终成全一切。
八
羊羊羊去往青海湖的路上,沿途风景极好,大美青海名不虚传。
成片的牛羊漫步在高高的绿莹莹的山上悠闲吃草。刚开始还可听见人们的惊呼,看,好多牦牛!天哪,那些羊跑到那么高的山上去了!一路风景下来,便是习以为常。
到处有羊群散落在山谷间,是被撕碎随意抛洒的云朵。密布的黑点是牦牛雄壮的体魄。会有几匹马跑过,红棕色的马鬃在风中不羁飞扬。途经最高海拔3800米处,除了轻微耳鸣,倒也能够承受,看来去西藏不成问题。
车窗外的油菜花海高原态势渐渐缓和,换了一片风光,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海,没有侵略性地,出现在7月中的阳光里,是灿烂的娇颜。有养蜂人的蜂房在花海边缘。一个一个方形的格子不甚规则地排列,隔着车窗,看不见蜜蜂飞舞。
青海湖青海路只是一片湖,可也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我未往前走,在湖边站了一站。有欢乐的游人嬉戏。吹着风,我在想旅途的意义。
所谓旅途的意义,不过是去赴一场未曾谋面的遇见,结局或喜或悲是否亦不那么重要。
九
塔尔寺我是无神论者,没有什么宗教信仰,但特别尊重信仰者。有信仰才能心存敬畏之心,而无知者只能撞得头碰血流。
塔尔寺依山而建,远观颇有连绵气势。作为藏传佛教之地,在里面处处可见帷幡哈达。在酥油花院内,我看到了用酥油制作的栩栩如生各式花朵。它们会很快在高温炙烤下消融,寿命短暂,在酥油萦绕的香气中飘散。
塔尔寺里不乏虔诚叩拜的朝圣者,穿着藏民家常服饰,或跪或俯身向地。他们眼神坚定,似浑然不觉我们的到来。
也有新加入的信徒,仍是衣冠楚楚,姿态颇为笨拙地跟在信徒身边。信徒用来拜伏的卧具大多已陈旧不堪,翻卷着毛边和陈年的污垢。
他们是心灵的富足者。
我们和他们,游客和信徒,熙熙攘攘和宁静安详,在同一片空间,像是隔着两个世界。
塔尔寺墙外的一树繁花出得寺来,红尘气息扑面而来。回望了一眼,在门口打了个转,终不得其门而入。
世人常爱说修行,贪嗔嗟怨,一个也放不下,死生喜悲,一个也参不破。谁来渡你。
十
去往敦煌的路上,车上在放舌尖上的中国,窗外是不知名的小小灌木,散落在贫瘠的土地上。人是不断赶路的昏沉状态,车厢里有时热热闹闹,偶尔静默,突然很想停下来。
我是谁,我在干什么,只为了不断赶路,赶路。
一个人到底可以做多少事情呢,只要一次旅行,你会觉得都可以。身边是热闹的人群,当然热闹是他们的。你站在人群的边缘,内心平静无波。
所有的出发不过是体验和遇见,后悔么,大概也谈不上。
放过是最大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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