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以前，中国式过马路曾引发社会的广泛关注和热议。所谓中国式过马路，简言之便是凑够一撮人就走，管它红灯绿灯。不少人由这一现象得出一个结论：国民整体素质不高，规则意识和法治观念淡薄。记得当时各地政府为整顿这一乱象开展了为期不短的专项整治行动，我有一朋友甚至因闯红灯而被罚款。不过，整治行动的效力并未持续太久。
我出国前在长沙生活的三年里，中国式过马路依然是主流的过马路方式，以大学生为主的高校附近也不例外，很多时候交通信号灯形同虚设，尤其是在上课下课的人流高峰期，红绿灯压根无法阻止部分学生前进的脚步。我向来以此为耻，过马路时即使四下无车，也要等绿灯亮起才走。有时站在人群后，我看到一撮人无视红绿灯推搡着前进，虽怒其不耻，却无权干涉。
出国前的几个月，我搜索了不少关于英国生活的信息，期间在B站上看过些英国留学vlog，记得其中两个介绍了在英国如何过马路。根据视频里的讲解，我了解到英国的斑马线两端的信号灯的灯柱上装有按钮，行人过马路前得按下按钮，通常几十秒后信号灯便会变绿，此时即可过马路。我当时想，英国人过马路倒是挺讲究的，还要按信号灯按钮。此外，听闻英国人的规则意识极强，比如人多时主动排队，不需专人维持秩序，所以我脑海中英国人过马路的画面井然有序，绝不像不少中国人过马路那样不守规矩。
到英国后，我发现确实如出国前看的视频里所说，过马路得先按按钮，再等灯绿，若不按按钮，信号灯绝不会变绿。不过，英国人过马路倒不像我想象得那样守规矩。只要道路上行驶的车辆距离斑马线尚远，目测走过这条斑马线那些车仍不会开近，这时不少英国人往往不会选择按下灯柱上的按钮，再等待信号灯变绿，而是直接过马路。甚至有时候车辆即将开近斑马线时，个别英国人仍选择无视，冒险疾步过马路。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原来英国式过马路也不体面！
虽然部分英国人过马路不讲究，但我初到英国时并未跟风，每次过马路都按规矩按信号灯按钮，等灯变绿再走。不过久而久之，我见英国人对过马路这事不以为意，遂逐渐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记得去年某天下午，我过马路前按下了按钮，等灯变绿时又有两人先后来到斑马线处准备过马路，一个是印度长相的年轻人，另一个是白人小伙。没等几秒，白人小伙环顾左侧，见目光可及之处的车辆距离斑马线较远，便若无其事地过马路，此时信号灯还是红色。印度长相的年轻人见白人小伙大步向前，也打算不管信号灯直接过马路。正要迈步时，他转头看向我，却发现我似乎没有过马路的打算。或许是出于同为亚洲人，脸面要紧的缘故，他连忙停下脚步，露出尴尬的微笑。我也正看着他，于是我俩相视而笑。我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对他挤挤眉头说：“Let’s go？”接着，我俩愉快地无视信号灯走过了斑马线。此后，我就渐渐不再执着于看信号灯过马路了。
我所在的谢菲尔德还有不少道路是没有信号灯和斑马线的，比如市中心周边的几条路，不宽，类似于步行街，两旁都是店铺或住宅，虽然主要供行人行走，不过时常也有车辆驶过。在这些没信号灯的路上，英国人倒是体现了绅士风度，尤其是驾车的人。我跑步时常经过这些路，通常走到路口，放慢脚步，观察交通状况，如果有车经过便停下。然而，多数时候驾车的人还没等我停下脚步就已停车，挥手示意我先过马路。我透过前挡风玻璃看到驾车人的表情和手势，立刻向其竖起大拇指以示感谢，同时加速跑过马路。这种车让人的情况尤为常见，我每次跑步都要竖几回大拇指。
在英国生活了近十个月，就过马路来讲，我早已学到了英国人的精髓。仍以跑步为例，我的大拇指的唯一作用就是向驾车人表示谢意，而非像初到英国时那样按下信号灯按钮。有时跑上十公里，我也未必按下一次按钮，甚至过马路时不经过斑马线，而是抄捷径。人啊，终究会变成自己当初反感的某类人。对我而言，这句颠扑不破的真理竟然体现在来英国后过马路这件小事上。
文 字 / 王煜旸
图 片 / Lukas Hartma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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