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时光都是在北门街度过的。
小时候的北门街是不怎么美的,看上去还有点破败。它很短,也很拥挤,所有的房子都是一栋紧挨着一栋,密密匝匝。屋子基本上都很矮,只有两三层高。一些灰色的水泥钢筋二层小楼看上去要时髦一点,但也只能稍微跟的上九十年代的尾巴;那些褐色的木板屋子看上去就破旧不堪了。这种门板可直接拆卸,白天拆下来架在两张长条凳上,每一块木板拼接好,再在木板上摆些糖果、香烟,就成了铺子;日落之后收好东西,把木板上回凹槽里,就是屋子的门。
我住的屋子在这两者之间,一楼用红砖砌好,二楼用木板建造,黑青色的瓦片被一块一块的叠放在屋顶,它们像是鱼儿身上的鳞一样整齐、紧密,把雨水都挡在屋子外边。同我们一家三口住一块的还有另外两户人家,我们一起住在这大屋子里,都往那一扇大门进出。早晨,第一个外出的人滑动插销,推开大门,新的一天来了;晚上最晚睡的人在大门口朝里喊一声,都回家了吗,我关大门啦,然后每户的家长应个声,接着两扇木门被合起来,门闩推动的木板摩擦声一停,夜便深了。
在我记忆里,父母都不怎么约束我同谁做朋友,年纪相仿,在一块玩,自然就成了朋友。好像北门的家长都是这样,街头、街尾的小孩玩都挤在一块。那时候玩的大多都是摸瞎子、玩跳绳之类的游戏。家里挨着近些的,做作业也会一起。每人从自己家里搬一张椅子,一张小板凳,放在屋外的屋檐上。几个孩子并排着,一起做作业。隔壁的叔叔阿姨,在检查自己孩子的作业时,有时间也会一并将别人家孩子的作业也检查了。做错的要改好,不会的也教怎么做。所以即便是个独生女,我那时候从来没有觉得寂寞、孤独。
那时候小伙伴都是有趣的,一些大人也很有趣。虽然我的运气并不如鲁迅先生那样差,遇到教唆我冬天吃冰、偷东西的衍太太,但还是遇到了,教我们踩雨后小水坑的刘叔叔。他说,踩的越高越能干,我们就踩的更开心,全然不管雨水会不会溅湿衣服。虽然后来刘叔叔总被妈妈们嗔怪,但夏雨过后,他还是对我们说,我们来比赛踩水嘛!
其他的邻居就没那么有意思了,比如住对面的唐阿姨。让我对唐阿姨记忆犹新的是一个挨骂的早晨。那是个初夏的早晨,我一个人站在大门的屋檐下吃饭,阳光很好。
住在北门街上,人们端着碗站在大门口的屋檐下吃饭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虽然到现在我也不明白是出于什么缘故,可大家喜欢在屋里夹好菜,再走出大门站在屋檐下开吃。尤其吃晚饭的时候,大人们还喜欢搬来一张条凳坐着,要是对面或者隔壁也来了个端着饭碗的人,还会把对方招呼过来。两人坐在条登上,一边吧砸吧咋的扒饭,一边高声的说着一天里的乐事。要是说的高兴,还能一手拿着碗饭聊到屋檐上的白炽灯被家人点亮。
我一个人站在屋檐下吃饭,路上没有人,垃圾桶里就在我眼前,一个想法突然冒出来。但实行结果却以失败告终。我顺利完成倒饭的所有步骤,正紧张着冲回家,忽然身后炸出一个响亮的声音,我的名字。顿时魂都吓掉半截,转身往外面望去,二楼突然冒出一个人,我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在原地傻站着。
接着是闻声而来的爸爸、妈妈。人都齐全了,唐阿姨就开始兴致勃勃的向他们比划我鬼鬼祟祟的模样,还一边热情洋溢的解说,“脑袋往左边看一下,右看一下,没有人,端起饭就倒,完全没有看到对面二楼的我,我喊她一声,吓得跳起。”最后的结局是,我少不了挨了一顿骂,不准出门吃饭。为此我很认真的讨厌了唐阿姨多年,再也不主动和她讲话。
如今,不在讨厌唐阿姨了。再相遇时,爸爸还是会和唐阿姨一起娶笑我,阿姨会问还记不记得,“往左边看一下,右边看一下”。我说记得啊,怎么会记不得,我还记得阿姨每次犁头湾水井边做凉粉,都给我送上一碗的事。
怎么会忘记这条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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