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啦

     

有啦

  6月8日晚，小雨。

        高考结束了。风停了，雨依旧不依不饶地下，哪里都湿的透心凉，着实有点烦。小县城的人们收工早，九点不到，街上就像鬼城一样见不到人影。人们各自回家吃饭喝酒睡觉，几千年就这个样子，还能咋样？

        将军路路口，路灯昏黄。王志刚，应届高考生，像幽灵一样，独自一人在街上溜达。这次考试没考好，感觉人生挫败，什么鲤鱼？什么龙门？什么理想？什么抱负？可能都归为一个零了。感觉前途就像这雨夜一样，潮湿、泥泞、黑暗，飘渺……

        心生愤懑，他越想越想不通：“dog 太阳的！都说城里人会玩儿，看来还真玩不过他们，什么移动支付？什么共享单车？咋不来个黍稷麦麻，地瓜土豆呢？狗日的，尽玩我们乡下人不会的！”

        将军路尽头，山边，县政府大楼7楼常委小会议室里，郝县长还在抓住县政府各部门头头们不放。开会，开会，老生常谈;报告，指示年年花相似，今年略不同：“同志们，前面几点我就不再一一啰嗦了，下面讲两条重点：

第一，各部门联合做好全县高考后各项相应的保障和预防措施，再次强调一下：我们县是库区，山区，水系繁杂，山高路险，每年高考后都有悲剧发生啊！今年能不能避免？！我看行嘛，肯定能做到嘛！大家多碰碰头，商量商量。

第二条，想必大家都知道前几天咱们七安市关于共享单车违规投放被没收的事了吧？县里今天接到市里面紧急通知了，要求各部门统一口径，一定要跟市里步调一致，任何人都不能自乱阵脚！”

        说到这，几位常委不约而同的都相视而笑了，想想也是，看来这市里面不是高估咱们县了那就是杞人忧天了。咱们铜寨县，地处偏远山区，不要说远离北上广深了，就是去咱们的省城也还有个300公里之距，去市里也得个差不多100来公里。况且咱们小小的县城人口不足十万，年轻人又大多外出沿海大城市。所以无论从天时，地利，人和哪方面讲恐怕都没有哪个共享单车企业傻到不开眼，能把这城里人的新玩意儿主动送到咱们这来吧？     

          县长自己也笑了：“这条我最放心，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想着哪一天在咱们县各个角落能看到这共享单车呢。别说，那东西确实好用，我上次去省城就专门去骑过！”

            财政局长不适适宜地插了句：“是啊，这新生事物咱们不能落后啊，你看昨天高考作文题都讲到共享单车了。”

            “郝县长，那就叫周局掏钱咱们县自己也来干，那玩意，不就是自行车吗？哈哈！简单！”公安局长这话里有话，让原本和谐的气氛瞬间尴尬起来。

            “好了，散会！”郝县长白了两人一眼，拿起茶杯起身第一个离开了会议室。

            夜真的深了，雨似乎下累了，从这静寂的小县城里踏着慵懒的小碎步溜走了，先前压山裹城的低云也渐渐变轻变薄，四散开来。月亮拨开了白莲花般的云朵，如期，如约，水银泻地，伴着河雾轻柔，远山近黛皆入梦境。这小县城，此刻宁静的只剩下鼾声了……

有啦

          6月9日，晴天

          天放晴了，经过几天雨水的冲洗，蹂躏，本来就很干净的小县城在朝阳余辉照耀处显得更加通透，明亮，惊艳。小县城的早上，最忙碌的依旧是学生。一中门口，乱成一片：有行色匆匆的学生;有送孩子的家长;有卖早点的小摊;甚至有挑担卖菜的农夫;有三轮车，汽车，摩托车，平板车，自行车，电动车……在这吵吵闹闹中，喧嚣中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县政府办公楼前，郝县长的车早已到了。这人上了点年纪就是觉少，每次都是县长来了半天，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踩着点儿到。若大如茵的停车场上只停着一辆黑色的小轿车，从山上远远地俯视县政府大院，就像崭新的绿色羊毛毯上烧了个黑洞！

          高三学生宿舍里，王志刚，跟大多数毕业生一样，决定睡他个天昏地暗，睡他个死去活来，睡他个前世再现！睡吧，睡吧，放肆地睡吧……反正现在没人管了，除了睡觉还能干啥？！

          夏天的小县城很热，除了早晚出来活动的人多些，大中午的街上除了洒水车不厌其烦地放着千古不变的“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曲子，几条大街来回喷洒外，几乎很难看到活的了。街边的法国梧桐被太阳炙烤的有气无力，一动不动，任凭知了在他身上爬来挠去，大呼小叫，他也懒得理睬。艳阳依旧，东升西落，从山这头到山那头，一天平淡无奇，眨眼间，已是夕阳西下了。

          因为是星期五，农村孩子可以回家的日子了，县城小车站又显的一阵骚动。三五成群的孩子们都熟练地坐上了各自回乡的班车。此刻，怀揣着回家的兴奋和父母的期盼，归心似箭！是啊，期盼着回去还能吃顿大荤，改善下生活。现在日子好了，在学校都能吃得不错了。比不得60，70后，他们父辈那个年代，一个礼拜一缸咸菜，苦不堪言，人比黄花瘦！时代在变，在进步，这是好事。

            一天没吃没喝的王志刚，此刻还在昏睡中。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这已经被人遗忘的高三学生宿舍里保持了一整天的死寂。王志刚这才急别周公，拖着有点失重的身子去开了门。

            进来三个小伙，都是志刚的同班同学，他们三不像志刚是住校生，在志刚眼中，他们三都是县城小太保，家里有钱有势，日子过的有情有调，滋润多彩，羡慕不来的。好在这三小伙都对志刚天生好感，待他亲如兄弟，情同手足。故这四人早已梁山结义，拜天祭地，只是学生身份，概不外泄！老大刘伟衡，老二胡睿，老三王志刚，老四张磊。四人只是血气方刚，热血青年，结义兄弟，并无江湖举事之意，亦无混世豪杰之心，好玩罢了。

      老四第一个进屋：“三哥，你这都豪睡一整天了，牛啊！”顺手把方便袋放桌上，摊开：“看看，好吃的来啦！来来，各位就坐！”四人顺势就坐。一会，桌上摆上了烧鸡，卤牛肉，猪蹄，花生米，颇为丰盛！老大刘伟衡平时话不多，举止老成干练，他打开背包，掏出两瓶天之蓝：“今晚，哥几个尽兴。”

“酒你买的？”

“哟，贵哟！从家里偷出来的吧？”

“什么偷？太难听了，是拿。”

“好！来！”

哥四个开始推杯换盏，一释十几年的禁锢，开始像男人一样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酒过三巡，想起在一中三年的心酸点滴，想起人生关键一试的失利，想想明天路在何方？四人不免又各自忧伤，扼腕叹息起来，大家酒兴顿失，刚一瓶见底就再没了兴致了。索性，四人停了酒局，趁着月色不错出了校门，顺着将军路，过了县政府，直接上了山。

            山顶平台，微风习习，月光曼妙，山城月夜美不可言，这要是在大城市，绝对是约会邂逅的好去处。可四人无心赏月，沉寂了半天，还是志刚耿耿于怀，忍不住道：“各位，你们说我们这啥时能像大城市一样，也会有什么共享单车？什么微信支付？”

“是啊，我表哥在省体校上学，听他讲现在省城还有什么地铁，滴滴，微商，网购，出门带部手机就行了，跟本不用带钱，太方便了。”老四对他表哥是相当地崇拜。

“唉，我们这也太落后了！”老大也闷出一句。

“我看不是落后，我要是县长的话，这些都能办到，信不？”老二刚一发话就被老四按下：“吹吧，来，看，县政府灯还亮着，你下去给我当个县长试试？”

“唉，看我这也有手机啊，可只能用来打电话”

“要不咱们四个也来成立个公司算了！”

“万一我要是考上大学了呢？”

……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夜空，在四人注视的目光中转瞬即逝，消失在浩瀚璀璨的繁星夜空中。

          “唉，有件事不知几位觉得是否可行？”还是老四张磊脑子快，灵光突现。

            “说”

          “…………”

这事事关重大，只能耳语，概不外传。好吧，保密先。

        “老四，快，手机，给你表哥打电话，看能不能帮这个忙？”

“好！”说到做到，老四起身就去给他表哥打电话了，一会功夫，他就小跑过来：

“得大车，哪里找？”

“老四，把手机给我。”看老大刘伟衡不紧不慢地从张磊手中接过手机，转身退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

        待老大回来时，大家都没敢问，因为这太突然的荒唐决定连他们自己都没能说服自己呢。刘伟衡此时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各位，妥了，走！回寝室，咱们开会！”    一阵风过，山顶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俯瞰整个县城小街，灯火阑珊，一会功夫，县政府大楼的灯全灭了，王志刚的寝室的灯却亮了一夜。

有啦

6月10日，晴

          今天是星期六，学校没有作息时间，都快晌午了，王志刚被饿醒了，睁眼一看，几个家伙还在呼呼大睡呢。也是，大家讨论了大半夜，电话打了十几通，一切安排妥当了才开始睡觉，这会儿都正香呢。王志刚起身去了厕所，回来时在走廊上徘徊了会儿，想想，他自己都笑了：“我这连部手机都还没有呢，跟着瞎起哄！狗日的，我怎么才能有部属于我自己的手机呢？这个暑假要不我联系下二伯，去广州打工，怎么也得挣部手机钱”。正想着，张磊的手机响了，急促有力，整栋楼都能听见。三人一下子都被吵醒了，一看是张磊的表哥来电，张磊大意不得，立即接通，慌乱中还按到了免提，“磊子，你这事哥我昨晚可是考虑了一夜，哥决定支持你们，咱们县太要这样的刺激了。我一大早就召集了40多人呢，放心，都是铁哥们。咱不干违法的事。我也知道咱们市里发生过投放当天被没收的事，想想大家都很不解，甚至是气愤！好了，只要你们大车到了，随时可行动，我们学校门口有的是，崭新的，几百辆！”“好的，表哥，谢谢你！”放下电话，大家不免担心起来了：“这事违法吗？算偷还是算抢？”老二接过话茬：“行啦！我在省城都骑过，解锁骑行几小时才几块钱，咱们就是从省城骑到北京又如何？又不违法，谁说省城的共享单车不能出城？”大家将信将疑，老四不免也犹豫起来了，又接通了他表哥的电话：“表哥，你们到时怎么把这自行车搬到大车那？”他表哥是极其聪明之人，一听就明白张磊的意思：“小磊，你以为我们是扛啊，当然是骑啦！跟你透个底吧，我们都准备了近100部手机，大车走高速从我们学校到咱们县城5小时够了吧，每部手机按10元钱的费用够了吧，咱们就是“骑行”去铜寨的，哈哈！”好，大家消除了心中的疑虑。那就搂起袖子放心干呗！这边刘伟衡赶紧给他二哥打电话：“二哥，到省城没，啊，好，卸完货去到省体校那附近给我电话啊，……对，对，是晚上，……好，好，下不为例！”放下电话，刘伟衡都满头大汗了。

        此时，大家睡意全无，都去洗手间冲了个凉水澡，回来时发现老二胡睿什么时候已下楼买好吃的回来了，这早餐连中餐一并解决了。

          吃完饭，大家开始琢磨着今晚的大事，这个兴奋劲早已掩盖了高考失利的种种不安了，几个人趴在桌子上，摊开县城地图，在找点呢。学校，医院，车站，商场哈哈，一个都不能少！

            盼望着，期待着！觉得时间这东西也是好奇怪，考试的时候，狗日的时间走的飞快，今天这是咋啦？从晚上省城那边8点多行动开始，但现在凌晨1点，咋像过了几年似的呢？太慢啦！

              几个人实在忍不住，跑到高速县城出口处等，远远的盯着不放，就像地下党在执行任务一样，任凭它蚊子野蛮叮咬，都感觉不到痛，一辆一辆车的数数。这股劲儿不知是出于高考的折煞情结，还是受电影超人误导至深。终于等数到263辆车从出口出来时，老四接到了电话。

          大家都一股脑爬上老大二哥的大货车，在老大二哥训斥老大的不满声中，大车第一站先来到县人民医院，

“总共88辆，放下车记得把锁锁上，摆好，放多少你们自己定。”

“好，下一站，一中！”

“好，下一站，车站！”

“好，下一站，一小！”

……

月色下，小县城很安详，静谧！她很美，但愿明早她醒来更美！

有啦

    6月11号，晴

      天刚亮！县城被一层薄雾笼罩，县一中被葱绿的梧桐树包裹着，舒适的睡了一夜，还没完全醒来。老校长每天都坚持晨练跑步，刚出学校大门，老校长一眼便发现了门口停了一排崭新的OfO共享单车，这个他太熟悉了，每次去省城的女儿家闲住时，他每天都会跟老伴儿骑上OfO在沿河路的绿道上骑上它一个小时，惬意，舒适。所以，看到自己家门口也有共享单车了，老校长不免有些激动，赶紧折回头，回到家，拉上老伴儿，带上手机匆匆往校门口赶，搞得老伴儿还以为门口又有什么好的乡下土特产来卖呢，再说也没这么早啊？

      就这样，一中老校长夫妇俩成为这个小县城中第一个享受共享单车的人！他俩沿着河边一路骑行，经过了车站，医院，都能看到一排排小黄在马路变静静的候命，这老俩口确实乐了。老头实在忍不住了，一通电话打到女儿家，女儿一家都还没醒呢：“老爸，这么早打电话，出啥事儿啦？”

“有啦！有啦！”

“什么有啦？谁有啦？”女儿不解地问

“我们这也有OfO啦，有小黄啦！”

“哎呦，爸，我还以为啥有啦，你看现在几点？”

“哦，忘了，赶紧挂了吧，白天再打！”老爸看来兴奋的有点过头了。

      天大亮了，太阳出来了，小县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不过今天跟以往任何一天不同，大街小巷多了一抹黄，骑上的，没骑上的，准备去骑的，大家都在注视着它，确实美！

          县长今天也注意到了，心头一惊：“这一天来得也太快了吧，这市里都还没有，这是要农村包围城市啊！嗯，好事还是坏事，先不管它，今天星期日，装不知道”，刚想着，电话响了，公安局长的电话：“郝县长，你这太快了，我们都没跟上节奏啊，啥时的事？现在市里同意啦？”“我在忙，有事等我明天回来再说，还有，先按兵不动，看看动静”

……

“这哪一出？”局长也一头雾水。

小县城，这一天，悠闲，充实，传奇，多彩！

有啦

6月12号，晴转多云

      今天没太阳，县城有点闷。

      早上，九点刚过。

        1,地点：县长办公室电话响起，

“你好，这里是铜寨县县政府，……对，我是！……是，我也是今天刚知道的，好像是昨天突然有的，我马上来查。”

          2'地点：一中门口

        送学生的家长，

          “这好事啊！现在我这县城都有共享单车了，跟总理讲的一样，国家大力提倡互联网加，看看，这科技改变生活真是快！”

          “是啊，咱们县城将来能通地铁就好啦！”

      “哈哈，哈哈”

3,地点：车站

          一帮从七安市赶过来的旅客，刚出车站一眼就盯上了车站门口这一排小黄，拍照，自拍，发朋友圈，打电话：“真的，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跟省城那OfO一模一样，为什么我们市里没有，下面县城却先有？这有歧视不成？”

……

“唉，无语！”

4,宿舍门口

    王志刚

      “二伯，好，我今天先回去帮家里忙忙农活，……是，等我一填好只愿我马上就下去。……好的，好的。……二伯，谢谢二伯，二伯再见！”

5,省城OfO分部办公室

      “是，我们这显示是88辆，……对，11号2点多这样骑行到的铜寨县，……是，我们马上派人去暗访下，……好的，……好的！……是，他们七安市先前是不同意的，扣了我们一批车。……对，……是……好的，我们知道怎么做了。”

………………

有啦

      6月13号，晴

        早上，大家醒来，发现整个县城又多了整整300辆小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