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那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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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观人类史上绝大部分的战争，都是由土地的兼并或者流失所引起。每一次土地所引起的流血事件，都是加快历史进程的大事件！

        中国近代的土地革命亦是如此。从民国的土地归财阀和地主所有，至毛主席引领的农民武装起义建立新中国；新中国时期的打土豪分田地，又到土地归集体所有的农业合作社时代；小岗村18位村民立下生死状的土地承包，到八几年土地下户，新中国轰轰烈烈的改革开放让中国上下几千年的土地制度得以彻底的颠覆。

        中国上世纪八、九十代的土地制度，解决了老百姓的生存问题和温饱问题，更使中国的各行各业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与繁荣。

        中国空前强大的背后，是农村青壮年集体外出打工而带来的农村变成空村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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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老家的土地，几乎大片都荒芜着。

        我的故乡，在鄂西北一个靠近汉水的偏远小山村，依山临水，土地并不是很多。现在青壮年都在外地打工，留守的老弱病残，已撑不起土地的脊梁，任由它野草漫长，一片荒凉！

        故乡的土地，绝大部分都是坡地，平平整整一大块的几乎没有，这就造成了耕种和收获的艰难。不似河南、河北这些平原的农村，一大块地平平展展，一眼无边。机种机收的，即使不租出，自己种倒也方便。所以，我这几年在平原的乡村，见到了许多老头、老太太还在田地里劳作，不由得感慨平原和山区的差别。

        在那个“民以食为天”的八九十年代，土地更显得日益重要。一家人生活的好坏，全得益于土地的多少与好坏。在我们这个小山村，坡地贫瘠，兼之又少，便开了山林，坎坎间间的，但凡有点土的，全部种上了庄稼。

      小山村的人口越来越多，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外出打工的，土地的获得，就越来越难。每户五、六口人，地却只有可怜的两亩多点，远不够吃好的地步。于是，乡里乡亲的，今日我把地界边的石头挪过去一寸，明日他又挪过来两寸。反反复复，就是为了田边地界那一锄头的方寸之地，经常闹的不可开交，甚至大打出手也屡见不鲜！土地，那时在我幼小的心中，显得那么珍重而神圣！

        当时丹江口大坝还未加高，枯水期时，裸露在河岸的大片河滩，成了我们小队的额外耕地。也不知从哪一代就划好了山根上各家的界点，水一消退，各家牵着耕牛，从山根向外，犁出一条笔直的界线，开垦播种。由于河滩地极是肥沃，无论什么庄稼，都长的粗粗壮壮，甚是喜人。记得一九九二年那年，我们的一大块河地，麦子长势甚好，父亲经常带我去麦地转悠，看到拔出的麦穗特长就眉开眼笑起来。待到夏收之时，父亲脸上乐开了花，逢人便说今年麦收不错，有十二、三石小麦。那也确实是我家夏收最好的一年，颗粒饱满的麦粒装满了家里的木柜。（石dan：计量单位，一担约合380斤左右）

        但却不是每年都天公作美，照顾着土地稀少的乡亲。每年七、八月份临近秋收之时，也是我们这里的梅雨季节。若是下个几天便晴，那倒还好，大不了出芽，好歹还能留口吃的。就怕秋雨绵绵的，十天半月的下个不休，那便坏了年成。汉水暴涨，满地将要丰收的玉米、芝麻、花生等等，眼睁睁的看着洪水灌进来，尽数被淹在水里。乡亲们这时是哭都没有眼泪的悲伤，眼中满是绝望。当时我们年岁还小，只见大人们愁眉不展的，我们还是开心的一头扎入水底，摸出一把把的花生、一棒棒的玉米、一个个的红薯，满载而归。

        若是江水太大，那便毁了两季的庄稼。待到小麦播种的时候，江水还未消退，那上半年的麦收便又成了泡影。到了这种年景，母亲便精打细算起来，粗粮居多，细粮居少的掺杂着过活。母亲的精明，在这样的年月显露无疑。待到第二年的青黄不接之时，有的人家已揭不开锅来，我家却还有吃喝，不至于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父母还时不时接济一下邻里，送上一篮红薯干，他们感激涕零起来。

        虽然河滩是望天收的土地，但却是我们一家人生活的希望！这个希望，在我十六年那年，被我的族人生生扼杀！父亲在世时，许多人都眼红那块河滩地的肥沃，藉于父亲良好的人际关系，没人敢打那块河地的主意；但在父亲走后没有多久，他们用实际行动代替了蠢蠢欲动的私欲之心。

        公元1999年秋，由于98年的特大洪水慢慢消退，泡在水下近一年的河滩，终于再次露出它丰庾的躯体。别人还在担心会不会再淹而不敢播种时，母亲已经不辞劳苦的把我家的河地全部种上了小麦。没过多久，不知谁提议，族人们竟然嚷嚷着要划分种了好多年的河地。母亲当然不肯干，我家一年到头就指望着这么一块地的收成，若是分了，每年生活都紧张，更别提指望着秋季的芝麻、绿豆能变钱供我们姊妹仨上学的费用了！他们拿着绳子丈量河地，母亲一个女人怎么也阻拦不住。母亲苦苦的哀求着，本家的叔伯兄弟几乎没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都是冷眼旁观之态。倒是另外几个不是本家的叔伯说了几句，奈何人微言轻的，还是被大部分眼红的人强制栽上了界石。母亲泪眼婆娑地说，分便分吧，今年的小麦我已种上，待夏收之后，你们各家便种各家的吧。

        母亲辛苦经营着这块麦地，打农药、锄草，用心的照顾着这最后的希望。许是感念母亲的不易，开春过后的天气很好，雨水丰盈，阳光充足，一穗穗麦子压的麦杆挺不直腰，母亲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2000年的夏收来了，沉甸甸的小麦铺满了河地，母亲和继父大清早的去收割金黄的小麦。这时候，分了我们地的几户族人们，二话不说地拿起镰刀径来收割本属于我家的麦子。母亲阻拦了起来，可是根本压不住这群不要脸之人的贪欲！母亲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这时候我们小队的人都来了，看着他们的无耻行径，无人吭声。终是大哥和几个有正义的叔伯出来说话了：“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了？！种又不是你们种的，药不打、草不除的，到了了来收，还有比你们更不要脸的人吗？你们对得起死去人吗？”做贼心虚，光天化日下的强盗也终于心虚起来。但他们还是捆好割了的小麦，准备拿走，母亲疯了似的扑上去拦截，或许他们迫于母亲的气势，又或许自知理亏，灰溜溜的到自家地里去了。

        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冲动的时候。从学校回来看见母亲红肿的双眼和嘶哑着说不出话的喉咙，从邻里的支言片语中，我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我愤怒的抄起家中的板斧，想冲那几家去要个说法，却被母亲死死的拉住。我蹲在门口的杏子树下，无声的哭了许久，并暗暗发誓，一定要报夺麦之仇。

        这年夏收之后，那块本属于我家的河地，被5家瓜分了去。母亲便和继父商量，去继父的老家生活。其实，我本不愿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但族人和本族叔伯兄弟的无情，促使着我们姊妹仨只能随母亲一道，来到一个更加偏辟的、贫困的山里生存！好在，这里人烟稀少，有着大片的土地可供耕种。

        第二年初中毕业之后，我便离开了继父家，独自踏上了打工的征程。自此，与土地再无太多的交际。至于夺麦之恨的报仇心思，也慢慢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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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后的南水北调大迁移，故乡里我的祖屋还在，于是我们又举家迁往几百公里之外的随州。那里土地肥沃，沃田千里，搬迁下去的各户，都分得大片土地，是比故乡要好上许多、也要多上许多的良田沃土。我和妻由于在十堰工作，父母也和我们一起生活，便都没在随州过活，随州的土地也交由别人经管。租不租金的倒也没要过一分，只要田地还是我的就行。

        由于本家叔伯还在故里，每年都回故乡省亲和上坟，还会四下转转。自从2010年搬迁过后，故乡的人越来越少，故乡的土地也是一年比一年荒芜。离家稍近的土地，还有人种点蔬菜和芝麻之类的作物，自给自足。远点的坡地上，已是杂草丛生，是人都进不去的荒野之处。这时再也没有人为田边地界争吵打闹了，不由得伤感起来！这片养活了几代人的土地，就这样越发贫瘠；那片逼我们背井离乡的河滩沃地，已随着南水北调的中线工程而永远的沉在了江底，再也不见一片绿油油的庄稼了。

        这两年国家为了治理农村土地，把故乡的土地全部整理，坡地变梯地。多了几分整洁，少了几许回味，是再也回不去的记忆深处的淡然！只是不知，这耗巨资整出的土地还能不能结出养育人的果实？！土地的巨变，能不能带领故乡的亲人们走上康庄大道？！

        落笔间，脑海里闪现出一片碧绿的麦浪，在河滩上起伏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