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说好几天了,让我下班买点鸡蛋回来,但都被我忘了。回家后,妻子少不了抱怨一番,我只好陪着笑脸给她道歉。好在妻子大人有大量,随便说几句,就不说了,我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这样过了几天,妻子倒再没有跟我提过买鸡蛋的事,好像彻底忘了。她的这种态度,倒让我有些惶恐,好像这是我欠她的一笔债。为了提醒自己还债,我把买鸡蛋的事郑重地写到手机的备忘录上,好时时刻提醒我。
今天早上十一点多,看完备忘录以后,我在心里默念道:下班买鸡蛋,下班买鸡蛋,下班买鸡蛋……。中午十二点,我从单位出来往家里走去,走到半路上我拐进了经常去的那家蔬菜店。
平时那家蔬菜店里买菜的人很多,人挤人,再加上地方窄,连转身都困难,每次我都是匆匆进去,匆匆出来。今天,蔬菜店里难得没人,我也就慢条斯理的晃荡着。
蔬菜都摆在靠东的货架上。茄子、西红柿、辣椒、莲花菜、番瓜、蘑菇、上海青、油麦菜、豆角、胡萝卜、白萝卜、土豆、山药、芥蓝、紫菜都摆在上面,都挺新鲜的。我不禁想买点回去囤到冰箱里,但是再一想,算了,留待下次吧。我今天的目标可不是这些蔬菜。
我的目标是蔬菜架子尽头摆在角落里的鸡蛋。鸡蛋装在黄色的蛋托里,十几颗蛋托摞起来放在一颗高约六七十公分的方桌上。最上面蛋托里的鸡蛋都分布在蛋托的一颗角上,连那颗角都没有填满,只剩了五六颗,其余的都被人挑走了。剩下的那几颗鸡蛋,怎么看怎么不舒服,不是蛋皮很粗,就是蛋壳上满是褐色的点,像长满麻子的姑娘的脸。哪怕再漂亮的姑娘,经过这么多麻子的搅和,也就索然无味了。
我要了一颗塑料袋,开始挑鸡蛋。我从最上面的的蛋托里勉强挑了两颗鸡蛋,我就把那层蛋托取下来放在一旁,从下面满的这颗蛋托里挑选鸡蛋。我选了几颗红皮的鸡蛋装进塑料袋,我看到有颗白皮的鸡蛋摆在蛋托的一颗角上。那颗白皮的鸡蛋不是特别白,皮上带着点在土里滚过的灰。我把那颗鸡蛋拿起来就往袋子里装。突然,我的手停住了。我看到那颗鸡蛋小头的地方一整片带着血,这些血颜色不太深,像晕染上去的,沿着这些血迹往前追踪,有两条血迹凝在上面,像泼上去得,两条血迹相距约一指宽,在这一指宽的地方还保留着蛋壳本来的颜色,两条血迹长约三公分,延伸到尽头决绝地断开,像绝情的悬崖。
像一颗子弹陡然击中我的心脏,我眩晕了一下。我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只鸡才能生出这样一颗鸡蛋。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在一个鸡群里,有一只老母鸡,毛色泛白,很羸弱,身上的毛稀稀拉拉的,在众多的鸡里是如此衰老。那只鸡是奶奶辈的,生育了鸡妈妈和鸡爸爸,鸡妈妈又生了小鸡仔。鸡奶奶和小辈们一起散步,一起撒欢,只是不一会就掉队了。当主人把食物撒到狭长的金属槽里,她让小辈们先去吃,等小辈们吃饱了,回窝了,她才慢慢地走上去吃几口剩下的瘪谷子和菜叶子。吃不饱,那就在偌大的鸡场里用嘴啄来啄去,啄虫子吃,啄小石子吃。那天,天上飞过来一只老鹰,盯上了那些小鸡仔。老鹰在天空中一遍一遍地盘旋着,这只鸡奶奶勇敢地站出来,边嘎嘎嘎地叫着预警,边用瘦弱的翅膀护住这些后辈,直到主人听到不对劲赶走了那只鹰。她的后辈每天能下一颗鸡蛋,而这个鸡奶奶三天才能下一课鸡蛋。当天晚上,鸡奶奶在窝里下蛋,刚开始的时候很顺利,一小半鸡蛋已经出来了,但是后面的大半个鸡蛋怎么使劲都出不来,好像还贪恋着肚子里的温暖。白天保护鸡仔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力气,现在鸡奶奶生了一颗多小时还是生不出来,她像孕妇一样使劲,把浑身的力气都用尽了,身体迸出了血,血溅到了鸡蛋上,最后终于产下了这颗鸡蛋。
店老板打断了我的思绪:“哎呀,送鸡蛋的人也不操心,就这么送过来了。你再换一颗吧!”他以为我不要这颗鸡蛋,我没理他,自顾自地把这颗鸡蛋轻轻地放到了塑料袋里。
付完钱,从蔬菜铺里出来,我仍然在想鸡奶奶和这颗鸡蛋。我小心翼翼地提着,像提着价值连城的宝石。哦,不,这比珠宝更珍贵,这是一只鸡呕心沥血才产下的。对,是军功章,是一颗涂着鲜血和荣光的军功章。
下班的人都赶着回家,街上人来人往,看着一个个忙碌的人,我想分享这份感动,但我怕别人把我当成神经病。不认识的人会说:“你谁啊,满大街把我拦住,我还忙着呢。”我熟悉的人会说:“你也真是的,不关心老婆,不关心娃娃,倒关心起这么一颗非亲非故的鸡蛋来了。”那好吧,既然无人懂,也无人理解,我就独自守着这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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