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也即告别（小说）

重逢也是告别（小说）

1，

我认识一个朋友，两天前发来一句话，让我难过了很久。原因是，四年前我曾答应过她一件事：他结婚了，你一定要告诉我。当时，我连想都没想，直接回了句，举手之劳，自然会的。

她回了个笑脸。

其实，这次她骂我，我才满心的委屈呢。因为，我的这个朋友结婚了，也没有告诉我啊。我无处诉苦，只好将苦水诉向妻子。

妻子听了后，问我，说，这个朋友你见过面吗？

我摇摇头。

通过电话没？

没。

能让你难过的，一定是一个很动人的故事，讲讲吧。或许，说出来了，就不再内疚了。

我点点头。

妻子带着微微的醋意说，还是先说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她吧。

2

为了遵从妻命，也为了迅速进入故事主题，我将故事的男主人公称为小郭。

大四下学期，为了找工作，我带着简历辗转大江南北，南到广州，北至北京，东到上海……那时，我简直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在万千的求职人海里横冲直闯。五天一个城，十天一个市，就这么折腾着。

最后，我在南京的一家公司里实习，实习期是一个月。那是我在一个城市里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了。

在那座城市没有老乡，没有同学，我有一种深深的寂寥。

夜幕如同黑色的大口在吞噬着公司，寂寞也如同一个个蛔虫，絮乱我整个神经系统。房间孤灯一盏，除了网上聊天，还能怎样度过漫漫长夜呢？更何况，我很怕一个人独处……

就在我和同学聊的热火朝天时,QQ头像一闪，来了一个窗口对话。

你认识郭XX？

呃？你是？

看过你写的诗,很喜欢。

我像丈二的和尚一样，一时摸不着头绪。然后打了几个字：你怎么知道我的？

我姓江，是郭的朋友。呃，女朋友。看了你和他的对诗，就加你了。

我正不知道该怎么输入呢，她又回了我一句，我接个电话，回聊。

我松了一口气，神经迅速从寂寞切换到了爱情上。

小郭给我说过他的爱情故事。他们高二的时候就谈了。高考那年，两人都很失利：女孩只考上了大专，而小郭考上本科了，结果滑档落了三本。不过还好，他们都在同一座城市里。女孩和小郭决定复习重考。可惜到了开学时，女孩因为家境的原因，被逼无奈上了大专，而小郭负气，说一定考个像样的学校来。

第二年的高考，小郭考到了重点分数，可惜又滑档。他实在没有勇气复习了，于是就成为了我的校友。

我认识小郭是在大三。那时，我正和前女友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因为女友和小郭是很好朋友的关系，我们也吃了几顿饭，交流了几回，然后发现蛮能聊的来的。

可惜，爱情这个东西来的太快，去的也太快。才三个月，我和女友就分道扬镳了。分手后，我一度沉溺在痛苦和后悔中。有几回，我在校园里见到了小郭后，连忙拉住他，东扯西扯，想打听前女友的情况。可惜，他只字未提。

那是一个深秋之夜。因被晚风吹着，夜清凉了几许。月亮从东边升起来，照白了山头，映黑了树林。我们边走边谈。

我想借他之口和前女友和好，可绕了一大圈儿，我没有说出口。他倒是给我讲述了他的爱情故事。

她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现在的心思不在恋爱上。我要做我自己的课题，我必须要放弃啊。他语气沉重。

我笑他傻。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况且，她那么爱你。你应该懂得珍惜才是。

他笑笑。是啊。她等了我四年了。我有时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已经告诉她了，我不想再恋爱了，我不能再耽误她了。

那她是什么态度？我追问了一句。

他苦笑了一下，还能怎样？她还是那句话，我会一直等的。

月光照在他的脸上，那是一种安静的白。

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掺合他的感情，不过，我问，彤还好吗？

他笑道，我也好久没和她联系了。我自己的事情都一塌糊涂，也不敢乱掺合。

我点点头，心像针扎的一样痛。

最后，我还是从小郭的口里得知，阿彤和我分手后，曾伤心欲绝过，现在正在极力恢复。还是不要打扰了吧。（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真正的找过阿彤。尽管我也曾伤心欲绝过。）

从那以后，他视我为知心朋友。

他说了关于她很多故事。比如，高考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他在校门口看到了她。她两天前就过去了，只是害怕他见到她而分心。她就一直远远地看着，等着。

小郭大一的时候，她执意要送他。她说她不放心。后来，她还是逃课买了一张火车票，千里迢迢从湖南赶到我们学校，只为了看一眼，学校怎么样。他说，你看，这个围巾也是她亲手织的。

我端详了一下，围巾上的花纹细密，很好看。

我说，你们前几年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冒出了不想再继续了的念了呢？我并且还告诫他，一旦分手了，可能就会后悔一辈子。

他苦笑，说，我觉得我不适合她，不能耽误了她一辈子。我不能自私，全为了我自己。

我一直很好奇那个女孩。我也一直骂小郭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过，没想到，她竟然主动找我了。

我就这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在刺眼的电脑屏幕面前，在等待着一个陌生女孩的爱情诉说。

果然，半个小时后，她又上线了。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我说。

我听过小郭提起你，说你很有才华，这回看到你和她的对诗，我才知道是你。

我想起来了，那段时间，南京春雨不断，时常梦中被雨声惊醒。醒来后就胡乱写几首小诗发到网上去，结果，小郭看了后，和了一首。后来，他写的诗，我也和了好几回。她肯定是看了小郭的主页，然后加了我的。

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连忙发了一个害羞的图像。

她说，你的故事，我也听过，也挺有感触的。你说，相爱的人，为什么到最后竟然走不到一起去。

她的话让我一愣。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的，有多少相爱的人，无话不谈的到最后竟然无话可说，竟然形同陌路。

我沉思了很久，手定在了半空，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敲打那几个字母键。

她回了一句，我真担心他会担心我。其实，只要他好，我就满足了。

我回了个“……”

3

就这样？妻子听完后，眨了眨眼睛，说，一点也不动人。我说，动人的事情，我还没有说呢。

接着说。她下了命令。我只得从命。

从那次后，江小姐跟我聊了很多关于小郭的事情。聊他的趣事，聊我们的相识。有一次，她突然问我，说，是不是他爱上了别人？

我说，我敢打包票，没有。他不是那样的人。

尽管有一次，我也差点误解了他。那是大四的上学期，我看到他和一个女生泡在图书馆。我见了我，忙过来打招呼，我挤眉弄眼：“新找的？”

朱兄，连你也不相信我？哎，算了。不说了。他面带愠色。

我忙赔个不是，说，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不过，看你们的样子，倒是比真的还真。

他说，我们两个人在做一个项目，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哪有那闲心呢。

听了他的话，我不由地面红耳赤。他那么专情，而我，而我竟然要萌生要恋爱的念头了，

听到此，妻子问，你那时候要恋爱，指的是我吗？

我摇摇头，说，还不是。

她不乐意，说道，那个她到底是谁？

我笑笑，不可说，还是继续说小郭的故事吧。

要说，要说，我想听。她凑过来了，甩着我的胳膊，执意要我说上一段。这倒让我想起了一句诗：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不过，在这个雨夜里，看着妻子如此饶有兴趣，也别是一番温情。

好啦，好啦，我说我说。

那个时候，我正在追一个女孩，一个很优秀的女孩。也是陪着她天天去图书馆。有几回，小郭也看到了，说道，这是？

他说的时候，我的脸不由地滚烫起来。我忙说，也是朋友。

他笑笑，你们忙。

我再回头时，看到了他的目送，那眼神说不出的一种迷离。大概，那个时候，他在为彤而伤心吧。

从那以后，我们再也不谈彤的事，只是彼此安慰，彼此鼓励，彼此说说自己的探究方向和进程。就这样。

去年四月的一天，他突然打电话给我，说，朱兄，我遇到了一件事儿，我该怎么办？

我吓了一跳，说，你会遇到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说，是感情的事。她还没有忘掉我。她告诉我，她的一个同事起初以哥哥身份在照顾她，但就在一次旅游回来后，他突然向她求婚了。她打电话给我，说她一时不能接受。因为她还爱着我。但是她的同事说，不介意……

听的出来了，女孩的意思是在最后试探他的意思。妻子说。

我说，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那女孩是真遇到了这个问题。因为，她不会骗小郭的，而小郭也不会骗我的。

我反问小郭，你觉得应该怎样做？

他说，在感情的事情上，我最愚钝了。

我说，我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如果你爱她，你就接受她，不要在让她苦等。你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毕竟，她已经等了你七年了。如果你不能接受她，就好好告诉她……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朱兄，我想好答案了，谢谢你……

结果呢？妻子似乎很关心结果，她闪动着双眸在等待我的答案。

我说，他的方式也挺浪漫的。他选择了带着她继续走他们曾经走过的路。他们一起坐火车从湖南赶到大学母校了。在那里走过了每一寸土壤，路过每一片花草，坐着曾做过的课桌，吃着他们俩曾一起吃过的饭菜……他们重拾了他们曾经的青春，重逢也是告别，告别也是重逢。

就这样，他们像一对兄妹一样。睡在一个房间里，日出而起，日落而卧。安静地过了五天。

还是有点可惜。妻子说，女孩的未婚夫知道吗？

知道啊。他们有绝对的信任。

结尾真的好奇葩。妻子说。

他们过了一段流浪式的爱情生活。三毛有过，乔峰和阿珠也曾有过。可惜，都并不完美。我叹了口气，继续说，几天后，女孩定了婚，随后，穿上婚纱嫁人。得知消息后，我还发了一段文字祝福了她。不过，她让我帮一个忙，说，他结婚的时候，你一定提前告诉我。因为她知道，他结婚了，他绝对不会告诉她的。可惜，他竟然连我都没有告诉，我才有了这个小小烦恼。我太了解他了，他不愿再重逢，因为重逢也即告别。他不想让告别那么早到来。

突然想起仓央嘉措的一句话：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故事不动听，相信最后一句是动听的。一定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