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只因人生太寂寞

文/明至

白素贞，是始终学不乖的。

其实，在各种《白蛇传》的版本里，许仙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男人。懦弱，自私，没担当，没主见，分不清好坏，又遇事摇摆，不顾与娘子多年的情谊，就被旁人一两句话轻易挑拨，又是雄黄试妻，又是金山出家，真是让人心寒。

反观白素贞，真是极品好女人。既有能力，帮助许仙自立门户，在药方行医施善。又有情谊，始终对许仙痴心不改，甘心冒死盗仙草。有才有貌，宜室宜家，真不知道看上许仙哪一点，刀山火海，活活受这样的劳累与委屈。

还是李碧华的《青蛇》，写的精妙。或许，她也是为白素贞不值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所以怄气偏要为青蛇立传，借聪慧机敏的青蛇之眼，看破其中的爱恨纠葛，人性百态，说尽白素贞的不值与自甘，以及许仙的不堪与有恃。

白素贞苦练千年，长生不老，为何一定要“做人”？或许是西湖的水，太过于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或许是修炼的日子，太过于枯燥，一日相似一日。千年道行，无处用武。于是，被吕洞宾哄骗，吞下那一颗“七情六欲仙丸”。

“两位姑娘，你们着实也太闷了吧，吃了我的汤圆，开了窍，你们，哈哈！”吕洞宾扬长而去，留下从此动了凡心的白素贞与青蛇。从此以后，花开的再美，也终究寂寞，点心再甜，也难免无味。白素贞发呆：“小青，只羡鸳鸯不羡仙呀。”

白素贞的心已去，大势已去，她要逃离湿冷的洞穴，以及漫长的修行，留也留不住了。她希望有一个男人，让她体会人间的爱恨情仇，虽然她曾看不起这种动物，认为他们质素欠佳。因此，她会遇上许仙。不必是许仙，也必然是许仙。

于是，任她有千年道行，也被打回原形，成为人世间最普通的女子。她会为他的事业操心，帮助他打理里外；她会为他的猜忌而难过，费尽心思解释又无可奈何；她会为他的摇摆而吃醋，不惜与昔日的姐妹刀刃相见。多么痴，多么蠢，多么女人。

与他耳鬓厮磨，与他性命相交，只期花好月正圆。挺身试雄黄，舍命盗仙草，违天漫金山，多少狗血剧情，多少轰轰烈烈，也不过如此。可惜，痴心碎尽，也终究换不回一颗真心。最终，他却还要欺骗她，算计她。

终于，她万念俱灰，双眸黯淡，一片清纯，宛如出家人。她不再反抗，不再怨恨，只对青蛇说：“小青，我白来世上一趟，一事无成。半生误我是痴情，你永远不要重蹈覆辙。切记！”从此，白娘子被永镇雷峰塔。

感情不顺，事业大顺。多么像受够情伤的女人，在一片狼藉之中，满脸血污，捧着自己破碎的心，重新抬起头来，看向远方的路，默默发誓，从此以后只为自己而活。从此以后，不问风月，一心一意修行，心如磐石，不再为谁而动。

可是，真的学乖了吗？雷锋塔倒，白蛇出世。几百年过去，在新的世纪，白素贞重获自由后，却也重获一颗不安定的心。她一旋身，烫了头发，穿牛仔裤，换了丝袜，又看中了那个在断桥小亭，拎着一把黑伞的美少年。她的心又去了，留也留不住。

或许，只因长生不老，日夜修行，太无聊，也太寂寞。因为寂寞，不免诸多回忆。与其回忆，不如制造下一次的回忆。原来，白素贞并不傻，不痴，不天真，也不无

辜。至始至终，她也是自私的。其实，那个人，不必是许仙，也必然是许仙。看见什么吃什么，吃坏好过没吃过。至始至终，她也只为自己，一颗不安定的心。

只因人生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