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孙（一）

文/麦米兜兜

村小学开始放暑假了。

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马路上跑、水里游，笑声就像一串串银铃传进了志诚娘的耳朵里，把志诚娘那一汪枯井一样的心也激活了。

志诚娘心想这下终于盼到了快要见孙子的日子。这可把她高兴坏了。

早上太阳刚露白的时候，她就准备了一筐子香烛、一瓶子酒去坟上找老头说话了。

她对老头说：老头子啊，放假了，孙子应该快回来了。到时候孙子一回来，我就领着带给你看啊。我让他给你磕头、敬酒。哦，你瞧我这张嘴。不行，他还小，不能喝酒，让志诚陪你喝。

志诚娘找不到人说话的时候，就会带着这些东西来找老头子说话。

她怕老头子那边过得不安生，所以什么话都思前想后。

好的说，坏的也换成好的说。

对于为什么没有住到城里去的原因，她跟老头的解释是这样的—老头子啊，你不用担心我啊。孩子们都孝顺呢！他们让我住到城里去，但是我哪里能肯呢。城里多无聊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这里有你啊，没事的时候还有你跟我说说话，这不比当个城里的活菩萨强？

孙子跟着志诚一家在城里住。孩子由媳妇领在身边。

志诚娘不希望儿子媳妇们住到城里去。儿子媳妇结婚的时候商量要在城里买房。她不同意。

她想着城里哪有乡下好啊。

乡下你有什么事情一吆喝，一村子的人都能跑过来帮忙。城里呢，隔壁屋挨着屋的人见了都跟陌生人一样，见面招呼都不打一个，进屋大门一关，谁也不认得谁。

再说了，那城里的房价多高啊。一辈子省吃俭用就够付个首付，接下来还要还几十年的贷。。。

志诚娘坚持自己的主意。她想只要自己不帮忙买房，儿子媳妇刚走出社会，没钱买房，一家子自然也就箍在身边了。

只是志诚娘没有想到，儿子媳妇就算是在外租房住也不打算回乡下种田。

儿子媳妇在外面租了一个十平米的小单间。吃喝拉撒都在一个屋子里解决。儿子在工厂里做工，有时候需要两班倒。上夜班的时候经常吵得媳妇睡不着觉。眼见着媳妇一天天地瘦下去了。

志诚娘坐不住了。

她想：再苦不能苦孩子啊。实在不行，就自己跟着他们住到城里算了。

就这样志诚娘贴了自己的棺材本给儿子在城里买了一套房。

新屋搬迁，志诚娘去过一回。

饭是媳妇做的。志诚娘看着厨房里的设施，一时不知道如何下手。城里的厨房跟乡下的大锅灶不一样。柴都不用送，台面上就冒火了。碗筷呢，也不摆放在桌上，都收进柜子里。厨房干净得没有一点油烟。灶台都能当床板躺个人睡觉了。

房子是志诚娘买的，但她感觉自己就跟不属于这个屋子的人一样，看着这一屋子不会用的东西，心里怯怯地，发虚得紧。

志诚娘在城里住了一个月。这一月都是怀孕的媳妇跑前跑后忙活家务。自己说好来照顾大肚子的，反倒给添了不少麻烦。

志诚娘住得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果然，没多久，媳妇的脸色就不对了。

很快，志诚娘又在儿子的身上察觉到了相同的颜色。

知儿莫若母。

儿子似乎有难言之隐。

志诚娘想慢慢地适应城里的生活。只是，这里头没个引道的人不成。她想跟儿子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叫他给儿媳妇说说，让她带着自己学一学。

晚上，志诚娘瞅着儿子出门抽烟的机会，凑到儿子跟前问了问。

“儿啊，娘在这里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志诚娘这么一说，倒真说到了志诚的心坎上了。

他这阵子正为他娘在这里的事情烦心。

媳妇这都快生产了，忙前忙后的伺候老人也不是办法。

媳妇伺候得累人，自己这边也没少听闲话。只是，碍于自己母亲难得来一趟，也就压着没有露出半个音。但是，这么长久住下去也不是办法。莫说是现在，以后生产了，更是不行。

“娘，您这是想通要回去了吗？”

“啊？”志诚娘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几秒，但很快她又像是意识到了不合适，赶紧换成了一副笑脸，并且从嘴角挤出一个：“哦”。

“那行，娘，您看这样，这边您先回去，等到时候孩子生了，我再去接您。”

说完，志诚把燃到半截子的烟头扔进了花坛，牵着志诚娘进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