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地理老師講過,地球是圓的。我不相信,從村里到街上,從街上到台城,大路基本上是平直的,就算有幾段上坡下坡路段,也感覺不到有圓的概念。
漸漸長大,逢春秋两造農忙搶挿、搶收季節,學校組織我們到烽火角部隊所在地一一北灣圍勞動,我們搭乘部隊軍車,駛入叉路口、冲旁村、月明村、旗壇五福村,再往前不遠就是一望無際的大田洋,當回頭一看,剛才途經的村庄,就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
好神奇哦!我開始相信地球是圓的。
我相信地球是圓的,是從北灣圍開始。在這之前,我們每年都從親戚處分享到北灣圍的豐收成果,例如禾蟲、扁蟹、曹魚、白蝦黃蝦等稻田魚獲。尤其是扁蟹,幾位表叔輪流送來我家,每次送來都不是小家子的一斤兩斤,而是用竹籮裝一、二十斤啊!我喜歡食扁蟹,每次都幫阿仁折掉蟹爪蟹螯,打開蟹蓋,把蟹黃挖出來回放蟹身上,爺爺調上蒜末、紫素、豆豉等鋪在扁蟹上,蒸熟出來的扁蟹紅噹噹,香氣四溢,令人食指大動。未吃完的扁蟹,折掉蟹爪蟹螯后用鹽醃著,第二、三天蒸煮出來,比吃咸蛋黃還鮮香呢。
那個年代已遠去,往后歲月沒有吃過這麼甘香美味的扁蟹,慶幸還保留下味蕾的記憶。
北灣圍除了這些隨海潮水"天送來"的魚蝦蟹特產外,還有一種叫"大糯"的稻米,最令家鄉人閒聊時眉飛色舞,津津樂道。月明村姨婆每年都會給我家送來一两斗這種大糯稻米。這不是一般的糯米,是浪圍深水田種出來的高脚大糯,米粒圓厚、純正、香糯,我阿仁(祖母)捨不得隨便當米飯煮着來吃,定會留作逢年過節,做一種家鄉叫"甜糍乸"的超級煎堆。做這"甜糍乸"還特別講究,甜糍做到快收口的一刻,用嘴巴貼着,深深地吸一口氣,用力慢慢吹入,趕緊收口,一個個小氣球式的"甜糍乸"就這樣做出來了。用大鑊油炸熟,專門用來敬拜菩薩及列祖列宗,待到香枝元寶燒盡熄滅後,祖先放下筷子,才輪到我們品嚐。
稻禾本科植物,是养育我們的糧食,例如小麥、大麥、玉米、燕麥、小米、黒麥及各種稻米。廣海地區絕大多數農田都是種植水稻的,尤其城北的鄉村,多數水田在北灣圍附近,緊靠三夾海河淡水澆灌。沒築烽火角水閘之前,春秋雙造,一年多遇數次台風、潮汐,幾乎是汪洋一片。慶幸這方水土地靈,家鄉祖先养育出人杰,最早就實施了咸淡水種稻,深水浪圍種植高脚稻,比水稻之父袁隆平大師的實驗田,還提前了一個多世紀。不是我吹,有廣海活字典之稱的伍長然叔如是說。
近見報導,有咸水種植稻米,有可以乘涼近2公尺高水稻。人們一定感覚很新奇,但吾鄉台山廣海,北灣圍早在1938年前,南塘村民早已種植咸圍水稻了,稻谷呌金剛雪 ,每粒谷有一針長,象大麥一様,米粗無味 只適合養鴨,無法在竹坭磨退殼,不久農民放棄,每年只種一造,早造便提早下晚造谷種。等秧苖長到近2英呎高才挿秧,夏季挿秧,呌禾仔 因為水深,否則浸死秧苗, 晚造禾 要等到晚造才楊花結穗。 談到近2米高水稻。我見過禾稈草,那是1952年, 在廣州市一個《華南土特產物資交流展覽會》上見過。廣州市在戰後三年,解放後三年,整個華南 百廢待興 ,海外被封鎖禁運,如何展興工農牧漁林 ,改善民生,於是在廣州市組識一個規模宏大,名喚" 華南土特產物資交流展覽會", 地點就是現在(文化公園)。 搜集了廣東全省各地士特產參與展出,當然也可談買賣 ,吾鄉廣海咸魚也有展出,海南島將一棵50多公尺高樹運來展出 ,把樹鋸開幾十叚),華南水稻,各種粘米、 糯谷 琳琅滿目,其中便有一把禾稈草 房門這麼長,說是生長產自於廣東,西江流域兩岸深水地方。 實在中國地大,物種豐富多樣,只是無人去發掘,發展,而至湮沒。
原來稻田下乘涼不是一句戲言,下次見到两米高的稻禾,千萬不要說是甘蔗啊。
两米高的稻禾,我真沒見過,反而約一尺高的稻禾有見過一次。那年到恩平縣橫陂公社參觀,所聽到他們介紹的"抓革命"則頭頭是道,但走到稻田邊眼見的"促生產",却不敢恭維,田里即將收割的稻禾,"狗過都唔奌肚臍",大家背地里竊竊私語。比我洋渡村的稻禾還差一節。
記得我看過一本少兒讀本,抬頭第一句就問:你是如何描述家鄉的自然景觀?這一題目,容我想一想:我家鄉有深山、樹林、石頭、沙土、水庫、溪流、田園、城鎮、郊區、村莊、瓦窑、海洋、海邊⋯⋯我回答得比別人更多,我家鄉有別于其他家鄉的地方是魚米之鄉,城北則重米,城西則重魚,這是廣海的西北两翅膀,歷年成就了家鄉為富遮之地。
本人出生在農村,曾經當過两年多的生產隊倉管員,雖說廿歲多離開鄉村,但內心深處從沒有離開過那片養育我的土地和溪流。經歷中有過十多次到烽火角解放軍部隊支援農忙挿田、搶收搶割,對北灣圍一帶的了解,只是如蜻蜒點水之膚淺,而對城西的了解就大不相同,可以追溯到六十年前所耳聞目睹的事。
廣海城西片,如我的出生地洋渡村,大多數農田都是緊靠山腳下,土地沙多泥少且瘦脊淺水,屬文田區。
從我記事起,最早與稻田接觸的時候,是我三叔孭着我在門口堂前田洋中睇秧苗趕雀仔。開春前育秧苗,大大的田洋仍躺著曬白,只有零零丁丁幾塊嫰綠的秧苗,任憑四周圍都挿上各式各樣的稻草人,還不停敲打着銅鑼,也阻止不了麻雀仔們成群成隊來光顧。
我两歲左右能行走自如,就成了我三叔的跟屁蟲。秋收後漸入冬天,門口堂稻田曬白,大片空地成了孩子們的玩樂天地,"打紙球""走大路",在浪䇢堆旁壘禾坯烤蕃薯,捉浪䇢蟲、烣浪䇢蟲⋯⋯開始讀團村小學,跟着大哥哥大姐姐們,抄近路經田洋行田埂,每天上學、回家,來來回回跑四次。我與大地特別有緣份,總有機會與她親密接觸,所以摔倒濕鞋濕脚是經常發生的事。
由於天天在田洋里穿梭,我發覺村里門口堂田洋,幾乎每嶺田田頭或田尾都打造有糞缸。五十年代起,生產隊組織社員到南灣水產部門,或碼頭基漁船船倉,把賣不出去的雜魚仔、娘蟹、瀨尿蝦等海產品,全部擔回漚缸做肥料,廣海收購站也是我村里的關係戶,賣不出去的過時魚雜(家鄉話"勞糟")都歸我村所有。還有廣海城、南灣城中各家各戶的"夜來香",以及养豬养狗人家堆積的"米田共",大多數經我村叔伯嬸母肩挑回來倒進糞缸漚肥、施肥下田。即使是這樣,排除台風肆虐、各種蟲害侵襲,能保證有畝產500斤稻谷收成,謝天謝地,已經算是豐收年景了。相比之下,城北古隆、樂家、南塘、雙龍、月明、山背等大耕戶的農田,在同一片藍天下,畝產起碼超過800斤以上。
在那"人有多大膽 地有多高產"的放衛星年代,竟然有人放出"畝產萬斤"火箭炮。據參覌現場回來的人說,那塊禾田確實種了密密麻麻的稻禾,只不過是預先從別的田里,把禾坯移來堆積在一起,等待現場開會,收割、脫粒、過磅而完成。我們村里人不儍,就算把一綑綑稻禾拼在一畝田里,也弄不出"畝產萬斤"。
無論如何,任何政府都會重視大的產糧戶。每造交納公糧時,廣海糧管所從領導到職員,也對城北大產糧戶網開一面,直接派車到他們的村里收繳公糧。我們村是"小佃農",沒有這種待遇,要鄉親們親自肩挑送糧入倉呢!我們小小年紀,就要幫大人的忙,挑起两半籮稻谷送到糧倉里去。經濟最困難那一年台風前夕送糧,整個街道上熱浪滾滾,街上各部門用冬瓜煲蓮葉湯,一字排開十多檔,算是慰勞農民兄弟交公糧吧。還有一次秋收后交余糧,十字街頭又另一番景象,不少人家擺開攤檔,一大堆、一大堆煮熟豬螺(花螺)擺賣,交完余糧后,花5分錢就可以吃一大堆豬螺點辣椒醬了。回家后高興地告訴我爺爺,他只冷冷的說:"你不怕流青口水嗎"?哦!后來才知道,說是有一年廣海海門豬螺泛濫,放支竹篙下海,豬螺便貼滿一竹子,人們就利用這樣的方法就可以撈到豬螺。但吃過一造豬螺盛宴后,身體虛弱之人,體質下了"檔"次入了"寒",買多多北芪防當、當歸元肉、附子干薑都䃼不回來呀。
勾勾指頭,當年參與過生產隊交公糧、余糧的人,都是六十又幾以上歲數的老者了。
有必要科普一下:公糧,即是田地稅,每年按定量上繳國庫;余糧,按上級政策分配社員定量口糧后,剩餘下來的糧食,要全部上繳國庫,政府按牌價收購,折算金額返還生產隊,這就叫余糧。
農村生產隊向國家繳納公糧是死任務,如果碰上台風旱澇蟲害歉收,只能減少分配給村里大人小孩的口糧,務必要保證向國家繳納公糧,如果瞞報或私分,是要坐牢的。我們大團村鄉時期的鄉長九叔,只因為日夜開工,吃多幾餐夜宵,三反五反時受到批斗,回家自殺身亡。我母親當時是大隊長,上台城開會前,吩咐社員浸谷種,回來後才發覺沒有人把谷種抬上來,導致全部壞掉。因此事牽連,我母親被開除黨籍處理。慶幸文革后期有貴人作證才得以平反,九叔却永遠沒有這個機會!
老實說,在那個年代,除了吃過大鑊飯那幾餐飽飯外,幾乎都是半飽半飢捱日子。我做倉管員時,每年春節前后,鄉親們便圍着我借糧,連我從糧倉放谷種那個墻角老鼠洞里挖出來的幾斤稻谷,幾個嬸母都爭搶着要借。每次想起都想哭。幸好,我村子只徵收500畝水田的公糧,還有1500畝山林、山邊旱地不用徵糧,老天有眼,鄉親們得以喘息一下,大種套種間種蕃薯、木薯、花生、紅豆、綠豆、黃豆、眉豆、芝麻等等,經濟困難那幾年,數我大隊三條自然村蕃薯雜糧最多,總算保住全大隊大人小孩的性命不至餓死。
捱過飢餓的人們心水特別清,他們會在意某片稻田,某個谷堆打脫出來的稻谷會更出色,便着意提出要求領回這些稻谷作口糧。正常情況下,一擔(100市斤)稻谷碾成米有70市斤左右,視乎稻谷成色是否飽滿純淨為正比;一斤米煮成熟飯約2斤4両(大鑊飯中期是憑這定律領飯的);有時想調整口味,到奇石村以大米換米粉也是用這公式折算的;一斤花生肉壓榨成油,大約為三両左右,珍珠花生含油量相對較少,一斤約得二両八。這些基本公式,在精打細算的艱難時期,作為農村人,是最起碼要掌握的。
正所謂近廚得食。大隊關塘村東就有間公社農科所,一些先進的科學種田方法,以最快速度在我大隊各生產隊實驗和實施。如收獲摘除花生后的花生藤,斬碎后回田,利用其根瘤菌對稻田有催化作用。又如種玉米、高梁,在太陽未出來前通過人工授花粉,會大大提高產量。在農科所指導下,我們曾利用旱地種淮山薯。那時人們只顧飽肚,何來心思講究養生?收獲時見產量較低,第二年就淘汰了。
在不景氣的大環境時期,家家戶戶都生活在均貧窮困之中,但我們每天吃到肚子里的食物,正是現代人養生保健夢寐以求的有機產品。每造新割稻谷,經土磨磨谷、石碓樁米,播干淨米糠后的俗稱"两頭尖"的新米,煮出來的米飯,那種香味鮮味、圓潤軟綿,添一小匙豬油,灑幾滴自家燒制的魚露(家鄉叫咸水)撈匀,隨着熱騰騰散發出來的普通農家家常米飯混合香味,神仙也站不穩,相信歷代帝王也未必有如此高級的享受。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兜兜轉轉,人們追求的基本生活所需,又回到了原點。現在耕田不用向國家交納公糧余糧,而且每畝補助人民幣200大元,及其他補助費,但鄉親們却不愿耕田,年輕人紛紛外出打工,賺錢后再請外省人來耕種。
我也迷茫了,像獨自困在茫茫田野的北灣圍,完全失去方向感,已經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洋渡村的稻田
家鄉的稻米秧苗、開春辦田
家鄉的稻米插得整齊的禾田
家鄉的稻米孭仔石山下的禾田
家鄉的稻米村子后群山環繞
家鄉的稻米金色的稻田
家鄉的稻米美麗的田野
家鄉的稻米豐收在望
家鄉的稻米村里用上拖拉機收割了,鐮刀、禾束該送進農業博物館了。
家鄉的稻米祖訓:"逢衝則止,逐水而居"
家鄉的稻米靑山下的村莊
家鄉的稻米面朝大海四季花開
家鄉的稻米村宴前夕
家鄉的稻米遠在天邊 近在眼前(猜猜是哪一個神仙)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宴清都.思源(彭天演先生)
造福三都府。青山下,水隨人意流去。終年滋潤,良田萬頃,稻粱饒裕。全凭這座陂頭,養育着、千家萬戶。眼見得,竹木輕煙,堯天樂土洋渡。
需時閘澉盈渠,分流入海,魚米豐富。平湖戲泳,沿河濯洗,勝和春住。先民擇居於此,大智慧,師承禹祖。築壩堤,不避辛苦,恩存萬古。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看看你家在哪裡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美麗的家鄉一角(梅雅寧拍攝)
家鄉的稻米綠野仙境(梅雅寧拍攝)
家鄉的稻米大自然調色板(梅雅寧拍攝)
家鄉的稻米海龍灣美景(梅雅寧拍攝)
家鄉的稻米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梅雅寧拍攝)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沉甸甸的稻穂(來自綱路)
家鄉的稻米金子般的稻谷(來自綱路)
家鄉的稻米稻浪滾滾(圖片來自綱路)
家鄉的稻米畝產千斤以上(圖片來自綱路)
家鄉的稻米袁隆平大師两米多高的稻禾(图片來自綱路)
家鄉的稻米家鄉的晨曦
家鄉的稻米 家鄉的稻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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