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技术就在我们身边,在其与古腾堡技术的碰撞中,我们变得麻木,又聋又瞎又哑。”——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1964
卡夫卡(Kafka)早就把书信看作一种反人性的交流媒体。他认为,书信带来了一种可怕的灵魂错乱。在给米莱娜(Milena)的一封信中,他写道:“怎么会有人认为,人们可以通过书信彼此交流!人们可以思念一个远方的人,可以触碰一个近处的人,除此以外的一切都超出了人类的能力。”在卡夫卡看来,书信是与幽灵的交流。
卡夫卡得出结论:“幽灵不会饿死,而我们将会被消灭。”
卡夫卡所说的幽灵又发明了互联网、智能手机、电子邮件、推特、脸书和谷歌眼镜。卡夫卡会说,新一代的幽灵,也就是数字化了的幽灵,变得更加贪婪、更加无耻、更加喧闹。
有了数字媒体之后,我们难道不是真的已经渐渐忘了,如何去思念一个远方的人,触碰一个近处的人么?
物联网(Internet der Dinge)的出现带来了新的幽灵。以往默默无语的物品现在开始讲话。不受任何人力干涉就能自动进行的物品之间的交流将为幽灵提供新的养分。这种交流如同受到了鬼怪的操纵,并且因此而让世界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也许,总有一天数字幽灵会让世界上的一切都失控。
交流的历史可以被描写为石头的错觉加重史。以光速发送信息的视觉媒体最后终结了交流的石器时代。
作为物的石头是透明的对立面。它属于大地,属于土地的法则,并且代表着隐藏和封闭。如今,物正在越来越多地失去其意义。它委身于信息。但是信息却为幽灵提供了新的养分:“经济、社会和政治的具体表达并不是物,而是信息。我们的环境显然变得更加不稳定,更加迷雾重重,更加鬼祟。”
数字交流的方式不仅如幽灵般鬼祟,也如病毒般扩散。因为它直接在情感或者情绪层面上进行,因此是具有传染性的。这种传染就是一种后诠释学意义上的交流,它不用交流者去读或者去想任何内容。
没有任何一种其他的媒体有这种病毒式传染的能力。在这个意义上,书写媒体太过惰怠。
与石头和城墙一样,秘密也属于土地的法则。它与信息的加速生产和扩散水火不容。它是交流的对立面。数字的拓扑学由平的、滑的、开放的空间组成。与此相反,秘密喜欢有缺口、地牢、暗室、沟槽和鼓胀的空间,并且用这些来阻滞信息的扩散。秘密偏爱静默。
风是鬼祟的,不可捉摸的,它驱动着游牧民族前进,后者要听它的号令。风对我们来说是一种经验,它可以呈现为计算和运算。
高度的复杂性让数字的物变得鬼祟,变得无法控制。但复杂性不是秘密的特征。
从某种角度上讲,透明社会就是一种表面现象。在它的后面或者下面就是没有任何透明性的幽暗空间。
贸易和交流的这些幽灵般的形式已经“超出了人的能力范围”。
暗网的名字就叫作门(Tor,德语是“门”的意思),在这扇门里,人们可以完全匿名游走。它就是网络中的数字深海,没有任何的透光性。随着透明度的增加,黑暗也在滋长。
书籍信息:[德]韩炳哲.在群中:数字媒体时代的大众心理学[M].北京:中信出版集团,2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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