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一下子就热起来了,让人不清楚这是春天还是夏天?花还在盛开,走在广州街头,视网膜里偶尔就会捕捉到一支出墙红花,点亮灰蒙蒙的天,让人触不及防,心悸涌动。地图APP还着重推出了赏花地图,在广州地图上空冒出了一朵朵花,点一点就马上导航前往,用最便捷的交互诱惑我们周末有空去哪,悄无声息地支配着我们空闲时光。咋不是我要去哪,让地图APP帮忙带路?究竟谁才是Boss呀?
我还相信我自己才是主宰,就是不听你的,去赏花?不入周末去找点吃的吧。我们走过成都街头、重庆街头、武汉街头,甚至纽约街头去找点吃的,回头来说起那一道道美味,说得天昏地暗,夸得闭月羞花,恨不得幻作一道闪电飞过去再吃,而对与我们朝夕相处的广州知之甚少,还嗤之以鼻地自嘲:“大吃省的首府?开什么玩笑?”,又很乐意向他人推荐“欢迎来大吃省吃吃吃。”真是矛盾得可笑。
食
觅食不仅是为了“食”,民以食为天,有“食”便有风土人情。在广州觅食,我不可能跑到天河区,新城市中心,在那,别说广州小吃,全世界的美食都可以找到,可那就没意思了,现代化标准化的美食就是缺点故事,缺点底蕴。所以在一个周末,我俩屁颠屁颠地坐一个半小时地铁深入到了越秀老街去。有多老?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至今,四五十岁是有的了,而我走在那坑洼不平的水泥路上,莫名有一种亲切感,粤式街道,浓浓的乡味。房子不高,楼梯房,和小时候的家一样,墙面和楼梯早已破败不堪,灰黑色的墙面上有的长了苔藓,有的爬满了绿藤,让那一道道雨痕也有了生机。生机还来自沿街的大树,摇曳的枝叶在墙面上斑驳起舞,因此,在街道上的行人从不用担心岭南毒辣辣的阳光。楼宇之间稍微有一点空隙,就会被晾衣杆占领,横七竖八的,不仅不煞风景,还甚感老街区的生活气息。沿街的店铺非常实用,不仅有小吃,还有五金、家具、雨伞、手工弹簧床垫、广式汤料等等,老一代人觉得这些眼见到手摸得着的东西实在,让我频频怀疑,在电商时代,这店主估计是最后一任了吧。老人家们爱热闹的,在街头巷尾总能找到一个地方群聚在一起下象棋,弹指之间指点江山,不爱热闹的在街道休闲区里读读报也可打发时间。那长条形的公示版上整齐地贴着今天的《广州日报》,不落下任何一个版面。社区的人共享着一份报纸?那是多少年前人们获取信息的方法?我想,不远处那棵挺拔的树或许知道,一把绿绒大伞下,有多少代人来来往往?
藏在这些街区里的美食小吃,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热闹非凡。老街坊是常客,下个楼几步脚路帮衬一把,你帮我我帮你,这才是街坊。外来旅客也爱慕名而来,几十年的老店了,地道的广州小吃,老火粥、布拉肠、猪脚姜、牛杂汤、碗仔翅、芝麻糊,遍布大街小巷,便宜的不到5块,贵的也不到20块,100块钱能从街头走到巷尾,走七八家店,吃个撑,吃到扶墙走,何乐而不为?小店收银台上似乎总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爷爷,相比于扫码支付,他更乐意去收现金,收钱找钱慢条斯理的像个树懒,甭管后面多少人排队,还时不时扶一下他的老花镜,似乎在用半辈子的生活沧桑循循教导我们说:“年轻人,别着急。”从他手里拿过一张小票,塑料纸 、长方形、繁体字,还有不规则的折痕,上个时代留下来的产物了吧,那个计划经济时代的粮票?凭着这一张粮票去取餐,上个世纪工厂食堂的既视感。味道,对于我这个广式胃来说,太熟悉了,一口一口吃下的不是美食,是呼魂药,小时候的事情仿佛存在前世的魂里,铺天盖地而来。
最热闹的莫过于菜市场,人声鼎沸,叫卖声、讨价还价声、甚至是剁肉的声音难缠难分,好有人间烟火气。我们是少有的几个年轻人,纯粹是来看热闹,买了一个菠萝,5块钱,好几斤重呢。店主是一对夫妇,阿姨不仅帮我们削皮切块,装袋泡盐水,这还不忘叮嘱我们说泡两分钟就好了,泡太久不好吃。他们才赚个5块钱,真不知道图个啥。还有在菜市场里打麻将的,狠狠地一个“胡”字,整个市场都为之震撼,随之而来又是利索的麻将切磋碰撞声,我好想靠过去瞅瞅这两手之间能胡搅出怎么一片天地来。
我说:“这里有我小时候的感觉,这才是老广们的日常,多有烟火气。现在我们能与远在美国或者沙特阿拉伯的朋友微信聊得眉开眼笑,却不知道我们家上下左右住了谁。”
“若是你在这,有一套房,你会住啊?”十行问,话里头还藏着这是我自己的房子,不用付租金。
“我啊,那当然是...不住啊。不知道早上起来马桶堵了怎么办?”
我做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智”决定,理智到我自己都肉跳心惊,在生活情调的面前,宁愿选择生活的便利。久处居室,不闻其兰香,再有情调的小日子日复一日,也乏了,更何况被宠坏了的我们,谁又能忍受马桶堵塞的日子?人们都有一种怀旧的情结,总有一种幻觉,旧日子是那么流光溢彩,现在人心变了,民风坏了,那是因为人们怀古时全体做到了历史学家呼吁的优良品质“取其精华弃其糟粕”,只看闪光点,黑暗处太黑看不见,若真想走回头路,那不过是消极避世罢了,就像是三维空间的人明明比二维见得多,识得广,享受得多,还要说二维好啊。那就去用你的茅厕吧,我还是觉得抽水马桶不错。
爸妈结婚纪念日来了,29年了呢。在十周年纪念日时,他俩破天荒的,两个人轰轰烈烈地驾着风火轮一般一起来到我学校接我放学,让我这一从来都是自己上学自己下学的娃受宠若惊得心里捣鼓,然后我们家三口到照相馆正式地拍了一张全家福,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就只有这一天我能享有如此待遇了。二十周年那一年,恰好是我高考年,我被提前保送了放假了,所以那时也就没什么事儿,他们俩鬼鬼祟祟地把我骗到了照相馆,说是庆祝我考上了好大学,在骗谁呢?骗小孩啊?我们家又隆重地拍了一张全家福,洗了一张小照片,放入了我的小钱包,几个月后,我便踏上了前往上海的旅程,从此离家,信誓旦旦地要独立闯天下,实际上是离家千里,把两老抛在了身后。
现在呀,爸爸一把年纪了,工作起来还是没有个白天夜晚,更没有个平时和周末,公务缠身,一个电话就得赴汤蹈火,赶赴现场。以前他笑的时候,五官都会笑起来,多有活力的小伙子,现在笑起来,两鬓的白发却越发明显,越看越像小时候记忆里的爷爷。妈妈更是在皱纹和发福之间纠结,日渐脱水的脸仿佛就是一张用旧了的一块钱,揉皱了再摊开。我心里忐忑,谷歌了很久,探究下玻尿酸对老年人有没有用。爸妈总说,当年在生我的时候,国家说,只剩一个好,国家来养老,于是他们非常小心谨慎地藏着我的独生子女证。可惜呀,估计国家也没想好,这一代曾经为社会奉献了全部青春的人,究竟该怎么办?出生率下降,空巢老人越来越多。靠国家养老?即使有钱,人多还得排队,不太靠谱,我想我爸妈还是靠我靠谱多了。
可我也没想好让爸妈怎么靠我,像是这个”结婚纪念日“,干些什么好?看个电影?吃个早茶?一点头绪都没有,真没出息。后来我们随意决定了去逛家旁边的公园,然后到家旁边的农庄吃鸡,随意得比”在家蹲“好一些。十行突发奇想地说,我们来拍点创意照片吧。咦,这个好玩!他们还没玩过呢!于是,我来做摄影师,十行自告奋勇地做跑龙套的小角色,而爸妈是武林高手,轮流将十行“拳打脚踢”得飞起,场面十分壮观。爸爸看了照片后,笑得合不拢嘴,太搞笑了,吃饭时还不停地翻看照片,边看边笑:“原来我是潜在的武林高手,嘻嘻”,妈妈还发了朋友圈,圈中人纷纷点赞评论,破了记录,妈妈高兴得像个小丸子一样手舞足蹈。我俩倒是紧张起来了,这回是发现了“新大陆”,那下回的“新大陆”在哪里?
从家里回广州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而十行却没心没肺地唠叨着“系统设计”,我云里雾里,问道“什么是‘系统设计’?”
“系统设计啊,举个例子来说,例如文档的输入校验,如果输入的单词错了,则给出提醒,就像Word文档那个波浪下划线一样。这个项目,你会怎么想?”
“我不懂,不是将我输入的这个词与词库里的标准词一个个校对吗?那你会怎么想?”
“对的,核心是校对,但‘系统设计’有一个规划步骤,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首先建一个词库,按一定规则排序,然后输入时检索校对,校对后给出提示和修正方案。”
“那和我平时要解决一些业务问题是挺相似的呀,例如如何去提升营收?以及生活上的问题也一样,例如如何让我的老公更疼我?金字塔思维,MECE原则,大事化小,逐个攻破,成就千秋伟业。”我说得像喊口号似的。
“额,你这么说也对。后面那个问题你可以不用想了。‘系统设计’里问题的解决不是非黑即白的,要考虑性能,允许一定的错误发生,在性能表现在可接受的范围内寻找最优解。”
“这不就是成本换收益么?与其花100%时间和精力换老公100%疼我,还不如花20%换80%,剩下的时间和精力让自己更美,这样更划算,对不?”
“你这么说也对,但这也没完,关键是还要考虑代码的优雅程度,编程也有美学。”十行似乎要拿出他的杀手锏了。
“是的是的,也就是让我那20%的事儿也要做得优雅也要让人叹为观止,即便一地鸡毛的事儿,也得美得如春季的姹紫嫣红,夏季的流水潺潺,秋季的叠翠流金,冬季的瑞雪兆丰年呢。”我深信,谈起优雅,得用上点优雅的词句,这才有说服力。
“怎么被你说得什么事情都是‘系统设计’呢?这明明是计算机领域的事情。”十行要开始较真了。
“在太阳底下就没新鲜事儿,你这计算机发明多久啊?这一套人类的思维模式都存在了几千万年了。”
“那有没有人不是这样想的?”我爱他就爱他在尽管憨厚得可爱又愚蠢,但他能突然间会问出一大智若愚的问题。
我在想,如果不是这种思维方式的,能称之为人吗?康德在他的《纯粹理性批判》里说,人都是透过一面三棱镜看待世界的,三棱镜里是人类称之为“公理”的东西,例如因果关系、三段论,再例如我们刚才讨论的分析方法,这个世界的真实是透过了这个三棱镜才被人类认识,但是三棱镜能歪曲光线,也能歪曲“真实”,不过没关系,全人类的认知都基于这面三棱镜,都是这套思维模式。若有人能透过所谓的四棱镜五棱镜来看代世界,那这个人不是白痴就是天才,他说的东西我们永远也听不懂。若有人能拿走镜子,那不得不说,这可能是上帝了。”
我漫不经心地跟他说:“那可能是上帝吧,他是神,他全知全能的,他想要你对他好一点,可不需要像我这样想破脑子,逻辑演绎,精打细算,还得换算性价比。”
“那做人还是挺难的。”我天,这个人果然大智若愚。
从印尼回来,带了些咖啡豆,本来是懒,早上起来手冲一杯黑咖就够了,但头脑一热,一不做二不休,买了个咖啡机,这回是彻底入坑了,折腾起了意式咖啡。尽管做得很不怎么样,我还是乐呵呵地天天做。可以说,每天早起5点半把我从床上拖起来的,没什么宏大梦想,不过是一杯自己做的咖啡罢了。
这半个月的读书,读罢阿耐的《都挺好》,翻来了她的《欢乐颂》,再次感叹阿耐笔下的人物是如此的惟妙惟肖,性格特征从来都不藏藏捏捏,体现在一句句话和一个个行为中,例如安迪的外冷内热、关雎尔的二三线城市殷实家庭的乖乖女形象、樊胜美的世故等等,太形象了,让读者在读完之后,打灯笼满大街按图索骥,完全可以找到人物原型。在小说里,人的行为是由性格和人生经历所致,同样又因为是在小说里,读者对一个人物的认识,又是通过他的行为不断的得到强化,我在想,现实生活中他人是不是也是通过我的行为认识我?可怕的是,我的行为是否由性格和人生经历所致?
赫拉利《今日简史》正好回答了这个问题,书中观点骇人惊悚,不好意思,一切都是运算的结果,我的行为是大脑快速运算的结果,而这个过程机器在经过大量数据训练后可以代劳。当我们提到大数据的时候,觉得那不过是那些邋遢不修边幅的宅男们的所有生活情调了,可怕的是他们确实今日世界的主宰。我们享受着谷歌带来的方便,并心甘情愿地把一切数据交给谷歌,到头来谷歌比人自己做的决定更靠谱。现在只是谷歌告诉我哪条路堵还是不堵?当得到了大量数据,机器会学习,会成长,会运算,谷歌就可以告诉我,我做一名产品经理要比做一名医生或者画家,更有天赋。所有人不再面对选择题了,机器已经帮我们做出了“最佳”选择,而我们给予了无可比拟的信任,就如同现在的电脑管家提示我们,病毒攻击了我们的电脑,请示该怎么办?想都不用想,点击“马上清理”,谁也没质疑电脑管家是不是谋反干比病毒更坏的事。如果机器不做什么坏事,只是有求必应,那还好。更可怕的是机器采集了我们这么多数据后,就能够控制我们的喜怒哀乐,也就是即便我天天被人打,机器还能让我傻乎乎地乐呵呵。这么看来,《黑客帝国》不仅仅是人类想象,碳基生物是否会被硅基生物所取代呢?不过与其说恐惧,我对未来是充满期待的,反正自己不过是一个苍茫宇宙里的一粒尘埃。
尘埃的世界活精彩点就好,如同《蓝色咖啡馆和绿色咖啡馆》里小故事,这是英国作家维多利亚·希斯洛普的短篇小说集,故事都发生在希腊的一个小岛上,没有什么起承转合,更没有扣人心弦的情节,都是一些日常,在我们身边捡起来就有一堆一堆,还没有被留意就被忽略了,而作者却写出了一个个明媚的故事,在纷纷春雨的季节,读来好生滋味。
以上,2019年4月上,碎碎念,祝君顺利,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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