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飞往伊斯坦布尔的飞机上,右手坐着一位老太太。她主动与我攀谈,得知我是中国人,立即说她喜欢中国历史上一个聪明人:司马懿。“他有一个老板,叫曹操,“她说,”还有一个很有名的对手,老用一把羽毛扇,叫什么名字忘记了。“我很惊异,忙问她何以如此清楚这段历史,她答因为之前看了部关于司马懿的电视剧。哦,我心想,“军师联盟“这部剧确实不错。她解释说她经常浏览一个汇集亚洲影视剧的网站,里面有不少中国的影视作品,带英文字幕,她很感兴趣。老太太生于意大利,作为土耳其人,长大后回土耳其效力,现时是伊斯坦布尔一所大学的艺术系教授,经常出国进行学术交流。我问在土耳其是否有收小费的习惯,她说有。"中国有吗?""没有。"“为什么呢?”“提供服务就是本职工作呀,为什么还要额外再收费呢?”“嗯,这是共产主义国家的思想。”她这句评论出乎我的意料,我想了想千百年来中国人好像就没有收小费的习惯吧?老太太很热情,得知我住老城,详细给我写下了从机场坐公共交通去宾馆的路线。
在她的指导下,加上前期的调研,下了飞机坐机场大巴,下了大巴坐轮渡(从亚洲区渡到欧洲区),下了轮渡坐有轨电车加步行到了宾馆,在渡口还成功用机器买了一张交通一卡通。一切极其顺利。在大巴上,我挨着一位憨厚的小哥坐下。小哥英语比较勉强,尽管如此我们也聊了一路。小哥老家在外地,他的家乡盛产杏脯,但那里没有很好的工作机会,于是他来到伊斯坦布尔逐梦,是一名软件工程师。因为西方媒体充斥着对土耳其近年政体改革和土总统加强集权、控制言论的攻击,我问小哥:你喜欢你们总统吗?“Yes.”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能因为是周日傍晚,有轨电车里人多到有点挤,妇女中既有包头巾的也有不包的。年轻人不少,玩手机的似乎不多。有老人,其中一些脸上刻满了沧桑,就像“什么是佩奇”那个视频中的爷爷。这样沧桑的老人在西欧是看不到的,但在中国大地上有很多很多。这一刻,我再次深刻体会到“发展中国家”这五个字的意思,也开始了对中土两国“找相似”的旅程。
土耳其人属于突厥人,据史料推测由当年匈奴西迁后逐渐与各民族融合而形成(当然,史料多数是中国的史料,因为两千多年前就开始系统记史的民族世界上着实不多)。他们在今天的中亚一带生活,13世纪蒙古人横扫亚欧大陆时有部分人再往西逃,来到今天的土耳其。在这漫长的历史中,不断的民族融合和迁徙使得"突厥人"很难被视为一种种族,而更多地成为一种文化概念。目前世界上使用突厥语系语言的国家主要在中亚,我国维吾尔语也属于突厥语系。
与我国历史上一再上演的王朝更替的故事一样,14世纪东罗马帝国衰微,安纳托利亚半岛(即今天的土耳其)上一个名叫奥斯曼的自带领袖气质的人创业成功:他先是带领一小撮人取得小小的军事胜利,后来依附的人就越来越多,直到声势浩大攻城掠地,把君士坦丁堡周围的土地全部据为己有。1453年君士坦丁堡这座孤城被19岁的苏丹穆罕默德二世攻陷,自此改名为伊斯坦布尔,成为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首都。
穆罕默德二世1453年值明朝景泰年间,景泰蓝便因在此时技艺发展至巅峰而得名。明代宗因哥哥英宗被瓦刺所俘而意外当上皇帝。为保帝位,他希望哥哥永远不被释放。在英宗回京成为既成事实后,他便把英宗囚禁起来。1458年代宗病重,英宗乘机复辟成功,之后幽禁代宗。代宗不久死亡,死因不明。
为了皇位,奥斯曼帝国的皇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攻占君士坦丁堡的穆罕默德二世继位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杀死襁褓中的弟弟。他甚至把“杀兄屠弟”这一做法上升为习惯法:“我的任何一个儿子,由真主选为苏丹,他为了更好的世界秩序而杀死他的兄弟们,都是恰当的。”其后两百年,皇子们不停上演相互残杀的宫斗,有个苏丹杀死了他19个兄弟,尸体不断从托普卡帕皇宫运出来。
托普卡帕皇宫始建于1459年,我国的故宫始建于1406年。托宫比故宫小很多,——我至今没有看到过比故宫更大的皇宫——但功能当然是相似的。既是皇宫,内必有御膳房和太医。在奥斯曼帝国,人们也讲养生,强调不同的季节吃不同的东西,不同的人为达到气血平衡应进补不同的食物。关于看病,这里的人们同样使用草药。想一想这些都很好理解:古今中外人们一定都关心健康,关心就会注意观察和琢磨,一代一代人智慧的积累就会得出一些养生经验,而那些经得起时间检验的经验就会流传下来。至于草药治病——在600年前,不用草药还能用什么呢?
制作草药帝国可以有千般不同,但帝国掌门人思考的永远是如何加强权力、巩固地位。为此,明朝皇帝创造了锦衣卫和东西厂,用于制衡百官;而奥斯曼的苏丹,创造了一支只忠于自己的禁卫军,早年战功显赫。历史总是相似的:百年之后,政治体制和机构设置本身固有的惰性使其难以跟上社会发展和变革的步伐,设置之初发挥功效的机构渐渐被既得利益集团把控,成为阻碍必要的社会变革、让帝国与时俱进的严重阻碍,最后导致帝国灭亡。Political decay这个概念由美国学者亨廷顿提出,他的学生福山在《Political Order and Political Decay》一书中有详细阐述,其中大段即以奥斯曼帝国的禁卫军作为例子。
帝国拖着它日益沉重的躯体进入近代,不得不屈服于西方列强的坚船大炮。奥斯曼帝国被西方称为“西亚病夫”——这是一个我们何等熟悉的称呼!时光进入20世纪,奥斯曼帝国一战后土崩瓦解,于1922年寿终正寝。因军事才能出色,一代强人凯末尔领导土耳其人建立了共和国。他带领土耳其全盘西化:消除宗教对政治的影响、带头穿西装、解放妇女并确保其平等权利、进行文字改革即以拉丁字母取代阿拉伯字母。土耳其自此向现代化迈进。
历史说完了,谈谈对伊斯坦布尔的印象。作为全国经济和文化中心,这是一座现代化城市,交通便利、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这也是一座人民审美情趣很高的城市,路边随便一个餐馆都会装饰得很漂亮,其中带有民族风的装饰我特别喜欢。这还是一座发展中国家的城市,街头巷尾你可以看到为了生计忙碌、甚至是进行高强度体力劳动的人们。
看到这个木橱,我似乎能看到制作者在凿花纹时脸上的微笑在这座城市,我不止一次感受到温暖。有次迷了路,一位一句英文也不会的大姐楞是领着我走到对的车站,过程中还带我搭乘了世界上最短的地铁——全长600米,1875年由法国人建成。分手时我送给她一个小零食,她吃惊地摆摆手不收。在伊的最后一顿饭我只剩30里拉,随便进了一家餐馆我便把钱拍在桌子上,老板见状又是赠茶又是赠甜点,赠品加起来可能值20里拉,搞得我受宠若惊。
世界最短地铁,单轨,中间会车部分有双轨,构成椭圆型 送赠品的餐馆你们问我买了什么?嘿嘿,大巴扎肯定是要去的,可是我只对瓷器感兴趣。看着这满眼民族风的碗碟,我彻底失去抵抗力。民族的就是世界的,这是一句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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