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叫叔吧,我叫你小王子!”
她发了一个撇嘴的表情,停了一会儿:
“好啊,那叔可得疼小王子啊!”后面跟了两个调皮的表情。
曲辰能猜到她调皮的样子,他有一天把她发过来的照片仔细地研究了一番,还有意无意逗过她:“你调皮起来形象才最可爱呢!”
她叫王小婵,到今天才让曲辰知道只有21岁,在成都读大四。曲辰44岁,远在山东的一个小城。
她是他在紫萍网上的唯一好友。
那天他按一个笔友的介绍第一次登录紫萍网,发了以前写的《再读东坡》系列的几篇随笔。过了十多天再打开时,看到了一个叫“小王子”的很多评论。循着那些略显尖刻的语句,他很惶恐地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一些观点,却也被对方的率真和细腻打动。他加了好友,很快便得到回应,又很快加了微信,又很快地,用她的话说,“才几天,我们聊满一火车了!”
从那一刻她开始管他叫“叔”,他管她叫“小王子”,竟又有一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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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辰在飞往成都的飞机上总忍不住想,要不要告诉小婵到了她的城市。还有一个原因使他挥不去这个问题。前天晚上他们又在微信上聊到11点多,却越聊越让曲辰感觉一反以往的轻松。那些戏谑和调侃呢?曲辰自以为最擅长的聊天心法,一路聊下来却怎么也调动不了。合上手机后他睡意全无,他觉得这种反常必定有其中的原因,强迫自己从第一句开始回忆着。
“你算算我能活多大年纪?”正乱侃着一段苏仙东坡的方山子,她却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他以前开玩笑地给她排过生辰八字,她其实早知道那些所谓的判词都是从网上软件里抄的,但仍然一副很佩服的样子,后来却常常作为笑料用在回击他的时候。然而就是那次让她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年龄。
“让我算算。”他故意沉默了好一会儿。这种伎俩她以前会很配合地不停催他,可是今天她也沉默着。他只好投降:
“97岁……农历7月寿终正寝……有3个子女送终……”
“才不要那么老呢!啊,那时候你120岁了。”她在后面跟了一个大大的吃惊的表情。
“那时朕已驾崩24年哈哈。”曲辰又在后面加了一句:“小王子早已接任大王!”
“我的愿望是能活到45岁,看到我的女儿大学毕业。”她很少这样不去附和着调侃对方,仍然自顾自地说着:
“女儿可别长得像我,永远长不大的样子。她应该落落大方,楚楚动人。也别像你道貌岸然却油嘴滑舌……”
“像我?”曲辰赶忙接了话茬,“像我好啊,我手把手教她成大公主!”
“算了吧你,长大了我不让她见你,不让她跟你说话!”
曲辰好像又找到了一点感觉,急忙发了个流泪的表情:
“好狠心的女人!”
“我想去看看你那儿的山水。”她却又躲开了。
“来啊,我像接天神一样接我的小王子。要仪仗队吗?可我们这儿的短工市场上没几个年轻英俊的能雇得到啊!”他在后面加了4个呲牙大笑的表情。
“我想沿着你的足迹,一座山一座山地走一圈儿,好好体会一下你那些文章里甚至每一个角落里的情感。每一篇我都又读了一遍!”看到这几句,曲辰不好意思再去戏谑了,他想了想,直接问她:
“你怎么了,小王子?还是叔怎么了?”
却等了好一会儿,她才说:“我想哭。没事,你睡吧叔,我下了。”她今晚第一次叫他叔。
“别,怎么了?说给叔听听!”
又等了好大一会儿,曲辰再次发了一句:“叔睡不着啊小王子。你又不信叔了呜呜……”
曲辰在后面跟了4个流泪的表情,呆呆盯住屏幕等了近十分钟,才放下手机,任由自己了无睡意地躺在床上。
曲辰来参加一个会议,一次行业联盟的全国年会。会程只有一天,他为自己多预留了一天,想去杜甫草堂等景点看看,而订了第四天回山东的机票。上午的会场很热烈。几个领导致辞以后,各个成员单位轮番吹嘘行业未来的美好展望,让会场像煮沸了一样。下午是一个论坛,由据说是全国行业前三名的资深专家授课。曲辰听了近一个小时,觉得像在咀嚼没有滋味的老生常谈,悄悄溜了出来。
他到楼下的酒店大堂里找了个座位坐下,掏出手机便看到了小婵的微信:
“在干嘛呢?”
曲辰心虚地向四下看了看,心想是不是她看到自己了。笑了笑,心说哪有那么巧。接着回了句:
“这么巧,刚刚想发你微信。”小婵还没回,曲辰就又加了一句调侃她:
“想我了?”
“嗯。”她好像就是在等这句问话:
“抱抱?”
曲辰发了一个拥抱的表情。他们常常开这样的玩笑,有时聊得开了,多是小婵先发个“求抱抱”、“抱”等,还在后面跟上好几个恶作剧的表情。
“不要……”小婵如往常一样像是在长辈面前撒完娇,“叔来成都抱抱吧?”
曲辰打了个激灵:“她真的看到我了?”他站起来绕大堂转了半圈,确信她不是在这里。
“想要叔几分钟过去啊?”以前晚上聊天,聊到一些惊悚的话题,他经常开玩笑地说让自己的神过去陪她。
“给你6个小时时间,错过了你就看不到小王子了!”没有任何表情,所以语气让曲辰觉得有些严肃。他看了看表,现在是3点多一点。联想到来成都之前那天晚上她的莫名其妙,他决定见见这位小网友。看她再没发过来,便回了句:
“好啊,不用6个小时,6点半我去学校找你。要开会了,一会儿见!”通常他想结束网上聊天时,多以开会为理由,但对小蝉没用过一次。
两个惊讶的表情后,她说:“嘿嘿,不见不散啊!”结束了聊天。
曲辰回到论坛会场,也没再听几句。他在百度地图上找到她的学校南门,出租车需要20分钟的时间。南门东边不远有一个“心语咖啡厅”,“就那儿吧,小姑娘愿意去的地方。”
不到6点曲辰就走出酒店,10月底的天色已渐渐发暗,街上路灯也亮了。他边等着出租车,边给小婵发了微信:“我6点半准时在学校南门东边的心语咖啡厅门口等你,只等20分钟啊。”后面加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的微信才来:“吹吧你,按说现在你应该在飞机上吧,可不敢在飞机上打电话的啊,嘿嘿!”
“别不服气,叔坐的是专机!”曲辰发出微信,自己都乐了,“你过去后打我电话,第一次看见真人,还不一定能认准呢。”
“好嘞,我就等着看大变活人,哈哈哈!”
但随即曲辰就慢慢有点慌了,经过的出租车没有一辆空车。有两辆已经载客的,停下问了一下他要去的方向,都说不去。他边走边回头向前了一大段,越等觉得时间越漫长,后悔应该早半个小时出来:
“也该早去熟悉一下地形嘛!”他紧张地不停看表,只余苦笑着自嘲,“看来只能期望天助我了。”
天没助他。6点20分的时候,他无奈地发了微信:“没打上车,你先别过去了。我到了以后给你电话。”
“装得倒挺像啊哈哈,我也装作信你,正在地毯式地搜索着呢。只有一个小帅哥站在门口,该不是你一下变成十八岁了吧!”
曲辰想像着她调皮的样子笑了:“不骗你,我在路边半个多小时了,谁知道你们大成都比北京还难打车?”
“那你敢说你在哪里吗?我过去!”又是一连串的偷笑表情。
“好吧,景程大酒店。”曲辰说完,头脑呆了呆,心想:“她觉得好玩,像在哄着自己做游戏呢!”
他在路边来回踱着,约莫着时间,还不时伸长头模仿保镖一样的眼神四下张望几眼,不放过一个走过来的人影。
“是曲辰先生吗?”一辆红色甲壳虫慢慢地停在曲辰跟前,从摇下的玻璃上面,他看到了歪头向他笑着的脸。他略略怔了一下。
“上车啊,这儿不能停。”
他像刚醒过来,连开车门的动作自己也觉着笨拙。她等他坐定,调皮地伸过手:
“曲辰先生,我代表市委市政府强烈欢迎您大驾光临开放的成都,需要提供什么服务吗?”
曲辰觉得手心出汗了,轻轻握了一下赶忙把手抽回来。他咳了一声,后来他称此时的情形为久违的不知所措:
“调皮的小鬼!该叫叔了……是那个想像中的小王子,比照片上显得还调皮活泼呢!”后面一句他没说出口。
小婵则像故意地不再作声,她认真地开着车,曲辰趁机装作不经意地用眼的余光打量了她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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