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居家,看电视的时候极少,实在闲得无聊时看电视,也就是“新闻联播”或记录片,而记录片,最钟意当属美食类节目。
今天的美食类节目是做汤,做一种叫做葛仙米的汤。很好奇葛仙米这种食材,因为带个“仙”字,料想便不是一般的凡物俗品,看过却哑然失笑,原来葛仙米就是地藓皮。
地藓皮是我们湖北随州这一带的通俗叫法,抑或也叫“地仙皮”,无考。它是一种苔藓,学名地木耳,也叫地耳,看起来很漂亮,摸起来很舒服。农村一到天热的时候,打雷下雨过后,在山坡的草皮上,石皮上,到处可寻到地藓皮,其味鲜美,比木耳还嫩。据说,它还有清热解毒,消淋利尿的作用。
而之所以叫它葛仙米,是缘于东晋的道教名家葛洪。葛洪名头甚为响亮,据说他修道时,采地藓皮为食,食后不仅能充饥,还能疗疾,就把这天赐的食物叫作天仙米。当朝太子多病,御医无策,葛洪知道了,便把地藓皮献给朝庭,体弱的太子食后病除体壮,皇帝感葛洪之功,遂赐名“葛仙米”。
此物得一“仙”字,觉得真是抬举它了。地藓皮这东西,在我们随州极为普通,春夏时节,特别是雷雨后的次日,时常在农贸市场里就能见到它。买它的人,一是图个新鲜,二是可能在回味那往年的时光。
小时候,我家下放在随县三里岗尚店,舅舅家也下放了,他家下在红军大队,我家下在红岩大队,两个大队隔着一条碾子河(注:这碾子河,其实就是均水的上游)。我上的是红军小学,在尚店街边,那时只上半天课,放学了,时常就跟着同学们去舅舅家,舅舅家离学校近。
最早开始捡地藓皮,就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的这个时候,七八岁的年纪,和小伙伴们结伴着去捡。小伙伴们捡的地藓皮,一般是舍不得吃的,晒干后攒着,攒得多了就拿到尚店街上的收购站去卖,卖了好买作业本。记得这东西当年好象是1角8分钱1斤,记不太真切了,只记得1斤得好大一袋子。
地藓皮是贴着地面生长的,而且本身带有一定的黏性,很容易沾上沙土,所以捡了就要到堰塘边多次清洗,一直淘洗到干净没有泥沙为止。不洗干净,收购站是不收的。
作为一种季节性的菌类和藻类的共生体,地藓皮算是植物界的特殊类型,从名字就叫人想到大地的衣服或皮肤,它无根无叶,据说营养价值很高,对水和周围的空气质量要求也高,人工养殖很困难,一般只能靠野生。
春末夏初,只要一场雨后,在那有点陈旧零乱但却永远不缺少生机的堤坡草地上,就会长出一朵朵一撮撮这种略带翠绿又黑不溜秋的东西来,趁雨后刚放晴时赶紧捡,如果太阳稍微一晒,地藓皮基本就干了,卷缩成灰黑色,就不好捡了。它是雨季的匆匆过客,仿佛一下子从四面八方赶来,却又一下子就走完了这世上所有的路。在想,地藓皮的这种特性,倒是真的颇有些仙气。
天刚放晴,阳光穿透云层斜射下来,仍有零星的雨丝飘落,戴着斗笠,和小伙伴们到野地里去捡。地藓皮像是雨后的精灵,黑亮亮地散落在堤坡上的草窠里,有蚱蜢和拇指大的灰黑土蛤蟆不断地跳,大群的八哥在雨后的草地上远远的飞来飞去。
这东西湿漉漉地贴在草地上,零散细碎,捡起来时上面会粘带着枯草叶、青苔、泥沙、蚯蚓粪什么的。我没有耐性,捡回的地藓皮总是脏兮兮的,这就苦了舅妈,她一遍遍地淘洗,用手择,动嘴吹,手指弹......不知洗过了多少遍,但地藓皮的褶褶皱皱间似乎永远洗不净,好在我捡的不多,不可能晒干拿去卖,每次也只够炒一碗,吃的时候仍难免遭遇草茎细屑,还得小心翼翼地咀嚼,弄不好,就给砂子咯了牙齿。
回城以后,许多年就再也没见过地藓皮的踪迹了,几乎忘记了还有地藓皮这一物事。近些年,随着国家经济腾飞,人们的生活也渐渐富裕了起来,小时候吃过的一些东西也开始零星并稀罕出现在街头。某天,逛农贸市场,惊奇地发现地藓皮也出现在地摊上,讨价还价,少不得买点回家大快朵颐,与其说是吃个新鲜,不如说是在重拾记忆。
炒地藓皮最好搁点猪油,将油锅烧辣,投进蒜蓉、姜丝、辣椒先爆香,再嗞啦一声倒入地藓皮翻炒,搁上盐,盖锅略焖片刻,出锅前撒上小葱或切碎的蒜苗提香。盛在碗里,那个油润和鲜香,就滑溜爽口了,滑爽到舌头轻易裹不住!
地藓皮下锅前要稍稍挤干水分,否则炒时渗水过多会冲淡口味。饶是如此,这东西缩头仍是大,看起来一大堆,炒出来只一小碗。这东西富含氨基酸类的鲜味成分,本身就是味精,所以吃起来清脆滑嫩,绵软香鲜,比木耳的口感好多了。加个鸡蛋进去,颜色更是诱人;加些韭菜一起炒,更是相得益彰;凉拌则别有风味,透着一股雨水的清新和宁静;地藓皮做汤也简单,略炒炒,加适量水,加一应佐料煮开,撒点葱花,搁勺猪油,清香扑鼻,滑而不腻。
多少年过去了,仍然钟情地藓皮的味道。每次吃地藓皮,自然就会想到那片雨后的天空,想到青草泥土混合的清新和芬芳,想到沾着水的草窠里小蚱蜢不断地跳,心情也就变得暖乎乎湿润润的……或许,这就是对远去的童年生活的一种追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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