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影院二刷《记忆大师》，看完当下的直觉是不值得二刷。因为缺少合理的分析框架，无法理性陈述出结论的合理性。这是我第一次有意识地决定去二刷一部电影，过一把全知旁观者的瘾。但是，无法通过分析合理解释自己的二刷直觉，这个 bug 让我耿耿于怀。
首刷《记忆大师》时间是4月底，院线上映之前乐视组织的校园首映，主办方还请来导演和部分主创与观众见面。那次见面会一波三折，最后比预定见面时间推迟了4个小时方才见成。不过，导演陈正道对于观众提出的一些疑问的解释有点精彩，引起了我二刷的兴趣。
无论如何，可以尝试写下来思维过程，看是否能分析清楚。下面，可能需要从首刷的观影体验开始说起。（下文有剧透，未观看慎入）
首刷的体验被故事完全占据。故事起因于一场记忆删除手术。影片一开始，镜头是从江丰打开保险箱放入了什么东西，在离开前瞥了一眼在床上熟睡的女人，他的妻子江代晨，转身离开。江丰离开后，镜头马上回到床上熟睡的女人，她睁开了眼睛。这部分情节暗示了江丰与妻子之间的矛盾，双方互相关心却无法靠近。
第二天，江丰便来到了记忆大师亚洲中心做记忆删除手术。导演和编剧对于记忆删除这个梗添进了一些新的诠释，比如记忆删除并不是将这段记忆变为空白，而是把人从参与者变为旁观者，失去了具体的细节和感受。这个解释如仔细推敲会有破绽，因为故事世界并没有推翻现实世界运行规则，因此现实世界的常识依旧有效，因此从常识来讲，相对于参与者来说，旁观者只是具有不同立场的细节和感受，并非失去了细节与感受。这个设置是为了悬疑而强行设置。
江丰做完手术后，回家就将离婚协议签字交给张代晨。对话中江丰透露，离婚是由张代晨提出，但等江丰签完字后，张代晨却一反常态甚至有些无理地要求除非江丰恢复记忆，否则就不签字。
江丰只好再去记忆大师中心恢复记忆，记忆重载是在睡觉时发生的。江丰在入睡后清晰地重载了一段杀人的记忆，他惊慌之下去记忆大师中心理论，在与经理争执过程中，记忆中闪现了将死者推下楼的画面，他下意识地把经理推倒，于是被带到了警局。这是江丰重载的杀人记忆影响他行为的开始。
也是在警局中，江丰无意中看到了他记忆中杀害的死者李蕙兰的照片，于是他跟警察说自己有线索。这里出现了很精彩的一句台词。在警察沈汉强询问江丰有没有看到凶手是谁时，江丰回答“我这么说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在记忆里，那个杀人凶手就是我。”于是，江丰被带到了审讯室，整部的悬疑布局完毕，找出谁是凶手的悬疑正式登场。
首刷的过程中，谁是凶手，江丰如何通过记忆重载找到凶手，杀人记忆是否会被删除等悬念的埋线，情节的发展以及细节透露的信息抓住了主要的注意力。
整部剧情的悬念设置回头仔细分析并不复杂。尽管有记忆大师亚洲中心的经理对江丰说的：“我怎么知道你删除的是感情记忆还是杀人记忆”的细节，但是情节推进显然是放弃了怀疑江丰这条线索，那么在登场的主角中，除了被丈夫施以家暴并被凶手杀死的两名女子，就是沈汉强、雷子、陈姗姗和张代晨。因此，情节发展主要沿着三条线展开，偶尔重合。第一条是江丰通过记忆重载获得了更多的记忆和心理感受，在此过程中他的行为也开始发生变化。第二条线是沈汉强和徒弟雷子根据江丰给出的记忆细节开始调查，沈汉强是凭借职权扣押江丰，借破案调查排除被发现和被出卖的可能性。第三条是陈姗姗开始接近江代晨，医生陈姗姗为自己没有及时帮助李惠兰而内疚，进而被沈汉强利用成为 carry 全场的背锅侠。
江丰是明线，尽管记忆中他就是杀人凶手，但由于情境给出的大量信息很难有观众会去怀疑这条明线所说的真实性，他的目标就是找到凶手和保护妻子不受真正凶手的伤害。沈汉强是暗线，他一直躲在警察身份的掩护下朝着自己真实的目标——掩盖犯罪事实和找到替罪羊努力。陈姗姗人设有些模糊不清，甚至比雷子个性还不鲜明，她的出现只是服务于剧情需要，慢慢上钩成为替罪羊以及误导观众。
总的来说，作为悬疑片，悬念进行到中场就断了。首刷的时候，情节成功误导我认为陈姗姗是凶手，比如李惠兰死前曾对凶手说：“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爱你的，你让我恶心。”台词隐隐地暗示了百合恋。但是，陈姗姗是从中场就开始接锅，但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除了接近张代晨后没有其他的行动。所以即使沈汉强的异常没有被及时觉知，但稍有点逻辑能力的人会知道后面肯定还有反转，差别只是是否猜到了怎么反转。
因此，首刷时，真正令人印象深刻的并非是全片的悬疑设置，而是黄渤和段奕宏的演技让人惊叹，比如黄渤饰演的江丰在告诉雷子自己的妻子有危险时没有引起警察雷子的重视时，关押在同一监室的陈海渤，看到了黄渤眼中逼人的杀意，被吓到。记忆重载中黄渤脑中被写入凶手杀人的记忆细节和情绪上的感受，表演颇令人叹服，以致可以忽视在悬疑情节设置上的问题。
二刷时，求解悬念的好奇心不再起作用，悬疑的硬伤开始发酵。二刷时的观影重点被放到了沈汉强身上，我想知道沈汉强是什么时候布局自己的陷害和逃脱计划的。但是，整部影片再次看下来，悬疑担当江丰的故事线有重大人设缺陷，反而是暗线沈汉强的人物性格更丰满，且迎来了人性上的恩宠时刻，注定了失败和他的悲剧性。
沈汉强的恩宠时刻是在他要掩盖犯罪事实时无法像以前一样狠绝。江代晨挡在他的枪前，他因为被载入了江丰与张代晨的记忆而无法开枪，画面闪回之前是由江丰出现的相遇、得奖和见医生的场景时，画面中的江丰换成了沈汉强的脸。因为有了那样的感同身受，所以他忍心杀了母亲，忍心杀了李惠兰，忍心杀了背锅侠陈姗姗，却会不忍心对江代晨开枪。记忆重载后他的失败便被注定了，他的恩宠时刻也降临了。
尽管黄渤为江丰这个角色奉献了精彩的表演，但就人设而言，江丰缺少作为一个主角在结束一趟追寻的旅程后神光乍现的恩宠时刻。妻子因为怀孕改了主意不想离婚了，但这不是这趟追寻导致的结果。而江丰又是故事明线中的主角，如果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能理解成无妄之灾，并认识到记忆手术的危险性，这个主题未免太对不起黄渤的表演了。
另外一个问题是，江丰因记忆重载几乎变成另外一个人，他的本性导致他希望帮助警察破案，但随着杀人记忆重载逐渐完成，他的行为开始受到影响，只是他的这个设定经常被他与江代晨之间的感情所打破。删除记忆是为了接受与妻子感情破裂这一事实，但是他被重载杀手的杀人记忆又为何能帮助他赢回妻子呢，重载的杀人记忆开始影响他的行为时，他还是能感受到妻子看他的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但他已经失去了与妻子的记忆，为何对她的眼神还能有如此敏锐和在意。于是，江丰存在目标并非个人的目标，而是整部影片的目标，起到悬疑的效果。
也就是说，沈汉强作为一个在家暴阴影下成长的小孩，最后选择杀母以帮助她得到解脱。他长大后成为警察，遇到与母亲有同样遭遇的李惠兰，也因痛恨她的执迷不悟而再次下手杀害她，在夺取她生命的那一刻，真心为她的解脱感到高兴。但他重载入江丰与张代晨的记忆时，他体会到了另一种更为健全的选择，得不到坚持不了可以放弃，而非毁灭，这个人物有着很明显的恩宠时刻。
但是，江丰为什么需要沈汉强的记忆呢，这场寻找凶手的过程显然帮助他赢回了妻子，在重载的杀人记忆开始影响他的行为时，是妻子看怪物的眼神让他明白他不能留着这段记忆以找到凶手，此时他选择了在记忆重载完成前去删除杀人记忆。这些都无法解释他为什么需要。
分析进行到这里，直觉便可以解释了，影片的主题是，不择手段的死扛还是合情合理的放弃，这是个问题。但因为悬疑片的预设，决定了整个故事线的硬伤。黄渤老师和段奕宏老师的表演很精彩，但双主角也无法拯救故事线。
嗯，最后一句废话，直觉是对的，也是可以解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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