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

夜光 夜光

从小城回来的时候，才晚上的七点。立冬时分，晚上的七点，应该是初夜了吧。

初夜不是月上柳梢头，月已经很高，悬在幽暗的半空，抬眼便是。月色七八明却又分明透着三两分冷，望着有一种难以轻近的感觉，真的是应了那句高处不胜寒。月是多么的令人熟识，为什么却无端让人产生陌生呢，或许，是冬夜似水薄凉，肤体上对于冷的感应，不知不觉就转移到月色上了。这好比对某些人，也有熟识后的陌生，最后陌生到距离也如这月般的高远，只能远望而不能近交了。

倒是那些若隐若现的星星，闪着微薄的光，像是久病人黯淡的眼神，让人担心马上要从这个世间消失了似的，莫免暗生爱怜。人与生俱来就有同怜悯弱小之心，这是人性使然。月朗星稀，是因为月华遮蔽了星光，在凡人的眼里，只看见月亮的存在，而忽略了星星。当然，月亮只有一个，而星星很多，这也是人们钟情月亮胜于星星的原因之一。

我不知道是不是很少在冬夜看到星光灿烂，想想应该是吧。或许，是冬天的太阳反射的光亮远远不及夏天的炽烈，所以有些星星无法吸纳太多的光亮，自然反射就黯然失色了。我不知道这样的观点是否正确。其实冬夜的云层厚，遮掩了星光；还有，冬天地球偏离了银河，星星肉眼所见就少得多。即便星光微弱，它依然是抬头的感动，有些时候，渺小的存在并不见得不蕴藏了伟大的因子。渺小者的光芒一样高举头顶，就像星星的夜光，照亮着黑暗，同样是人们黑夜里行走的指引。

这些都是自然界自发的夜光，当阳光散尽，夜光便如期而至。冬夜，在这样的夜光中行走，天空愈走愈高远，夜色愈走愈深沉，天旷地阔，漫无边际。这些远观静止的夜光，将夜无限放大，内心似被什么掏空了似的，仿佛风吹过树梢般的空荡。

其实在夜间行走的人，更需要光亮。夜色的黑不由自主让人产生畏怕之心，夜光是黑夜里除照亮前行之外，还可以让内心感到强大东西，虽然它只是无形的。但是为什么高远的夜光，反而让人感到了一丝悲怆了呢，有时遥不可及，就像画饼充饥，反而失落得更多。

当我再以抬眼浩淼的夜空，我欣然发现高远的空中有一点亮光在闪烁，在移动。茫茫夜空，这点亮光实在微不足道，但却让黑夜骤然有了生机，让我的内心有了温暖。那是一架夜航的飞机，它披着夜色，在高空徐徐飞行。尽管它离我那样遥远，但我一想到那里面也有着我的同类，虽然我们所处的位置不同，天上地下，我的心里竟然也有了些许踏实的感觉，不再感到夜色所压迫下的落单。无论何时何地，总有人在陪伴着你的前行，只是有时你没有发现而已。这个世间，没有孤独地存在，只有存在的孤独。

我的目光随着夜空那点夜光，游弋得很远。夜光点亮思维的灯火，我依然有着年少那般对着飞机无限神往的渴望。仿佛那是理想，是希望，高于头顶，高过云端。希望之光在无边的时空闪烁，我不知自己已经行走了多少黑夜，此生还有多少黑夜要行走，但是只要有一点这样的夜光在头顶闪烁，黑夜终将不黑，而我行走亦无所惧。

原来我的身边一直被夜光包围着。人家窗户点点的灯光灿然在我的身边升起，它们照亮了黑夜，温暖了众生。它们是最靠近大地最接近生命的夜光，它们是人间的烟火，每盏夜光都有微笑，温馨，感动；相守与等待一样幸福，冬天与春天一般温暖。

乡村的路灯忠实地将光明进行到底，我就在这样的灯火通明里一直行走。无数的夜光如云漫潮涌，温暖着无边的夜色；而我，也是一枚黑夜中的夜光吗，我又温暖着谁？我想肯定是。那不远处的一扇窗，灯火如昼，而我，就是那里面静待良人归的夜光。一扇窗只为一人打开，一盏灯只为一人点亮，我在回家的路上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