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钱
门虽然破败,但却是一条分界线。
本木踏过那个破败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金香山倒是能看见,只是已经模糊了,简化成一条条柔和的曲线。
像是木耳的腰线。本木想。
木耳在村的末头头,住在阿芳家。阿芳家姑娘很多,木耳算不得最好看的,只是和本木很熟——他每次去都点的是木耳。
本木砸了咂嘴,放佛是又想起木耳的美妙来。
这往后,见不见得到木耳还真不好说。可曹老板也说了,城里的姑娘多着呢,大把大把的,哪一个不是白白嫩嫩,指不定,比木耳好上几百倍!
这么一想,本木又不觉得想木耳了。他掂掂手里的布袋,一身轻松地上了路。
本木很小的时候去过一次城里,跟着他娘去的。
他娘去城里面寻他爹,原先不想带本木的,奈何个位数大的奶娃娃,又没个亲戚,倘若是丢下,肯定是活不成了。
思来想去,本木娘还是把他捎上了——尽管是极不情愿的,但那恐怕是本木娘做过最仁慈的决定了。
本木娘去得很险,一路颠颠簸簸,中间还偷过几户人家的钱。本木同他娘说,先生讲不能偷钱,他娘就往他脑门儿上一榔锤,脆响的,跟幼时的本木的声音一样脆。
“先生先生,你往后要当先生吗?”本木娘声色俱厉。
“不当……”本木倒是怯怯地。
本木娘就更有底气:“那不便是了!你又不做先生,整天把先生的话记得那么牢做什么呢?”她娘顿了顿,又继续道,“况且这哪里是偷呢?”
“不是偷是什么?”
“这是摸钱。”他娘压低了嗓子同他讲。
本木没弄明白,偷钱和摸钱有什么区别,但从这次对话里,本木知道了两件事。
第一,是不能把先生的话记得太清楚。第二件,是偷钱是不对的,可摸钱总之没错的。
他把这两件事记牢了,并在以后也遵循这两个原则。
本木这次去是给曹老板做工去的。具体是什么曹老板也没同他细说,只含含糊糊说是件大事。
本木不疑有他,况且他觉得曹老板真是个做大事的人。
那晚上,曹老板找到他,同他在他那件小破屋子里侃侃而谈。屋子正中央吊下来的一根细线,拴着灯泡摇摆不停。
“本木呀,听你们村里人说你……偷钱?”曹老板声音很难听,他又故作低哑,更让人听得不舒服。
本木皱了皱眉。他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偷钱。他敲了敲桌子:“那不是偷的!那叫摸钱!”
曹老板愣了一下,显然也是同幼时的本木一样,搞不清楚这二者有什么区别。
本木想,他几岁就清楚了的事情,几十岁了的曹老板现在才知道。城里人也没有多了不起嘛。
他笑了笑,神秘莫测地对曹老板道:“偷钱是做不得的,是不对的,可这摸钱就不一样了,摸钱,就没什么大问题。”
曹老板听后,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拍本木的肩膀,又笑来两声。
几天后曹老板又来找本木,说给他一件活,不仅可以到城里去生活,还能得到好多钱。
本木欣然答应。
曹老板接待了本木,带他转遍了城里。
城里果然不一样啊!竟然还有车!那种黄包车,拉着人走,比走路不知道舒服多少倍。还有城里的姑娘,自然也是比木耳好上很多倍的。本木几乎疯了,每天到处乱逛,花钱如流水,一个月还不到,曹老板给他的钱他竟快花了个光!
这可怎么办?本木有些急了。最后还是耐不住性子,去找曹老板要钱。
曹老板人很好,也没说什么就给了钱,只是要本木帮他做一件事。本木问,做什么?曹老板同他讲,做一个类似于摸钱的事。
摸钱?那简单啊!本木拍着胸脯说。
曹老板“啧”了一声,让他别太自信。曹老板说,要他去摸的是一个大人物的东西,不是摸钱,是摸一个文件夹。
本木一听,哦哟,那可不更简单了嘛,哪有什么是比摸钱还难摸到的呢。
他找了个晚上去摸了文件夹回来。顺利地很,比摸钱容易多了。
曹老板很高兴,又拿了很多钱给他。
有警察来找本木了,还拿手铐把他拷起来,带到局子里去。
理由是本木偷东西。
本木扯着脖子嚷嚷,我没偷!我那不叫偷!
警察说,不叫偷?那叫什么?
本木振振有词,那叫摸。
摸?摸就是偷!
本木咬着牙根,恨恨地叫着,你们这些人!醒得很!醒得很!【注】
可没人理他。
直到最后,本木吃着大牢饭,也没能明白,只是“摸”又不是“偷”。“摸”……怎么就不对了!
注:“醒”在方言中是有些傻,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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