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小兵的英雄梦 ——抓特务

前文说到我因为出身不好，拚命表现，终于成了红小兵和活学活用积极分子。

当时虽然文攻武卫已经结束，工厂恢复生产，学校也正常上课，但是反复的群众运动，让人与人之间关系出现畸形。夫妻互相揭发，儿女揪斗父母，这种事常有耳闻。以阶级斗争为纲，昨日还是朋友同事，今天可能就是敌我矛盾。真可谓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一会儿听说有人捡到了台湾特务发的宣扬反攻大陆传单，上面有花花绿绿的蛇蝎美女。

一会儿又在厕所里发现了反动标语，为了查笔迹，把两个蹲坑之间那堵矮墙整个搬走了，从此两个茅坑成了双子坑，再也没修复。

我们小学的学生，在书本上断章取义找出问题来，比如“地主、资本家好比寄生虫”这个句子，如果碰巧在“好”字后面换页，那么前一页就变成了“地主、资本家好”这“反动标语”。

我认识的一位阿姨是 小学教师，有收集资料的习惯。有一天，她把旧报纸上的一篇文章剪下来准备粘贴在剪报本上，反过来一看不得了了：是伟大领袖的照片，被她剪成了两半。

她当时吓得 不知所措，对桌的女老师让她赶紧烧掉，并说为她保密。

回家之后 她左思右想：万一被揭发，还不如自己坦白，于是写了 一份深刻的检讨书交给组织, 结果马上打成现行反革命。停职，劳动改造，每逢下雨，要给校园里的领袖雕像披上雨布（其实石雕哪里需要披雨衣？）以表忏悔和赎罪。后来还是开除了公职，遣送原籍。

在这种政治气氛中，孩子们也难免受到影响。记得当时有一本小人书，叫《淡菜礁上的战斗》，讲两个红小兵在海岛上抓特务的故事。我们这帮孩子，也幻想自己能像他们一样当英雄。

当时所住的地方有古老的街道和空宅。这些地方，伴随着很多诡异的传说。听大人们说解放初期发生过有一桩奇案：连续有二三十个小男孩神秘失踪，开始以为是被“拍花子”的拐卖走的，最后在一个孤老头家里的地窖里，发现了他们尸骨。原来这是一个国民党潜伏特务，用糖果引诱小孩到他家。

案件是否真实无从考据，但大人们为了吓唬孩子，情节越传越恐怖。胆小的从此不敢乱跑。我们要当英雄的红小兵才不怕呢！

我们大院儿的对面，有一条很窄的石板街。很多院落格局是临街有两层，进去走过院子，里面又是个两层楼。我们发现有个院落很可疑：临街的楼没人，堆满杂物落满灰尘。里面的楼下层似乎有人住，却常常关门闭户，窗帘严实。几个红小兵一开会，决定在空楼上设岗哨观察。选择合适窗口，居高临下隔着院子盯着对面。两个一组悄悄摸到楼上，一呆就是一两个钟头，心中浮现着邱少云叔叔的光辉形象，盼望着对面有可疑动静。

连续几次埋伏也没收获，这家的门还是紧闭。拿耳朵贴在窗上，也听不到什么声音。

抓特务的另一个办法是查天线，找电台。据说特务们用电台联络需要天线 ，而为了隐藏，这天线可能很难发现。也可能是头发那么细的铜丝。我们从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一旦发现可疑，一定顺藤摸瓜。结果除了被人家当成熊孩子轰出来，什么证据也没找到！

唉！我们开会时很感慨：如果我们住在海边，一定会发现特务藏着的潜水衣和蛙鞋。如果我们这里也有山洞，一定能发现他们隐藏着的电台。

怪只怪没有生在海防前线，连个捡传单的机会也没有！真是有本事使不上，想当英雄只能是个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