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的最后一天,全国人民都在找点仪式感来欢送和欢庆,我也落入了这个俗套。
找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心一横、牙一咬,发出去一个微信好友的请求,也不过是3秒钟的事,但在我心里,却搁置许多年。近似于一种“见与不见,她总在那里”的懒散,又伴随着有一搭无一搭的随意,如是,一别多少年。
而Echo原本是Ellen的朋友。算起来,Ellen的女儿小叮当有多大,我们认识就有多久了——大概也有8、9年之久了。
一切都源于一张美丽、真实、震撼人心的孕妈的照片,当时她不过是随意的放在Q空间,却为我和开启了一扇别样的大门,一段类似于几个女生之间的,略带小众的,带着一丝文艺情结的纯粹与纠结,一种别样的质朴而精致的友谊大门。
回忆很美,何况我总是选择性的记忆和遗忘。
在这场回忆中,Ellen只是个引子,因为那时候她并没有出场。四个女孩子的聚会,Echo和她的好朋友Sky,我和姐姐秦方,从起初的客气到后面的肆意发挥。
偶有兴致,秦方总会拎着一条鱼、系着一条碎花桌布,插一根筷子在发髻上,花枝招展地跑到她们的小蜗居去烧一桌子菜。
我们吃着一桌子菜,喝着Echo与sky自制的葡萄酒和杨梅烧,胃口极佳,加上Echo善于布菜,所以总是吃完了一桌菜,又吃完同等分量的水果。那时sky总在忙进忙出的切水果,而我总是沉默刻苦地吃着,体重也总是减不下来。
后来,我和秦方无数次的追忆起这个画面,都不免感慨一句:“年轻真好,吃一颗铁钉也能消化!”
聚会的尾声,总是随意涂抹几笔、闲聊几句。聊聊熟悉的《红楼梦》、《张爱玲》、《白先勇》等等。
我们每个人都自带色彩,近似自恋般的展示着小我:我总是纠结/迷恋于文字的不断组合所创造出的效果/意境;秦方与Sky画画,总是将线条和色彩搭配出一片绚烂。
echo在做什么呢?似乎是在欣赏或者挑剔/点评我们。很久以后我意识到,Echo的略带刻薄的口才与挑剔的眼光要比她的文字功底更强一些,虽然她的才华也是很充分。
总是echo和秦方这两个属鸡的人在聊天,聊一些很杂的话题。文学、艺术、政治,夹杂着自我的一些见解,也许并不深刻,充满了一种女人与猫似的浅薄的快乐,但一切话语,一切阐述,一切描摹,终归是带着善意。
每当这个时候,我感受着她们的唇枪舌战,不间断地吃着各种水果、努力吸收着一切我可以听懂的信息,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快乐和安全感。
这种感受我在张爱玲的自传中读到过:大概是4、5岁的时候,看着父亲把姨太太迎娶回家,后母起初对她也是百般笼络,穿着新衣,由佣人背着,去参加各种聚会,小小的她坐在沙发上,吃着高齐眉毛的奶油蛋糕,看着那些美丽的身影快乐地跳舞,逐渐陶醉。然后在半梦半醒之间,由佣人背回家,心里充满了奇异的踏实与快乐。
但echo到底是不一样的。在我的印象中,她总是那样的来去自由。工作、旅行,再工作、再旅行。有时是独行,有时带着她的朋友Sky,总是会发出一些诸如“副驾驶座上坐着谁”、“看不到人生的尽头,掩脸沉默”的唏嘘与感喟。
Echo那时,我并不理解她,抑或是说,到了现在,我仍然不能很充分的理解她。我读不懂她惆怅,也读不懂她的厚度。我更不能接受她说话的方式总是得理不饶人、咄咄逼人。对于友情,我充满了狭隘的、近乎洁癖的理想主义与求全责备。
总有一些疏离与分别,是突如其来,却又不可逆转的。
很快的,我们就散了。
一别经年。
老友记当我在生活中拥有了些许的阅历、每次在工作上小有进步抑或挫折、在友情中获得了支持或者轻微的背叛,在感情中领略了痴缠又或者是不得以的放手成全。我都会想起Echo,在我的想象中,她必定会理解,开导我所有的苦闷和郁结,以一种近乎嘲弄的语气一笑而过,那便是Echo所独有的表达方式。
回忆,无需刻意渲染。在某条清冷的街头、某个周末的出游、某一次的独行,或者在一个不经意的话题中,我总是不经意的邂逅一段青春往事。而她,亦是我的青春往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笔。我似乎淡忘了她的面目,只记住了她那道瘦弱的背影,发出“看不见尽头的人生”似的掩脸沉默。也许她留给我的,便是这个意象。
很多年后,我看到一部程耳导演的《罗曼蒂克消亡史》,葛优对章子怡说:“我有时会想起你,你应该是在北方”,表白不多,一语道尽所有,让我不觉悲从中来,感喟于一段俗世尘缘,男男、女女。
如命运的轮回,我首先见到的,仍然是Ellen——这位性格平淡冲和的朋友。17年的暑假,在秦方的组织下,我、秦方、ellen,终于有了一次历史性的会晤,见面却是那样的熟悉与自如。
以至于后面的日子,这两个带娃的女人,经常约见,而我也对此喜闻乐见。我突然发现,也许隔了多年的沉淀与过滤,我所纠结的所在意的症结,早已打开,不复存在。
与Ellen小聚多年以来,像我这样惯于囿于一片狭窄的天空的人,也总算是多交了几个朋友,几个在一起谈天、亦或是相伴着打发无聊的人。后来的朋友,也基本上都是从同事、师生关系演变而来。
对于每一个朋友,我均采取了一种严以律己,宽以待人的包容的心态,相处起来,有轻松,有愉悦,有自得,但我何以对echo充满了理想主义似的苛责?何况她本身已是个难得有趣的人。
我想我应该正视。
17年12月31日,下午四点左右。在旧年即将翻篇的最后一个下午,我从手机上翻出那个熟悉的号码,在微信上搜索一下,搜到了她,她的网名并没有变更,Q签名与微信名一脉相承,均为“槛上人”。于是我心一横,牙一咬,把好友请求发过去。
谢天谢地,几秒钟之后,她通过了验证,于是我们又有了联系。
很多年没有交流,感觉却并不陌生。
她说她在浙江日报当一名责任编辑。
我说我在一所小学当一名语文老师。
可能认识的人都会说,我们的工作都比较适合自己。
此刻她正开车往衢州回,经过一片有田埂有枯草的旷野,想起我曾经写过一个句子:“冬天适合在野地里抽一把柴,放火。”
我也没有扭捏,把近半年写的几篇散文发给她,让她抽空看看,《琴瑟西湖》、《故园寻梦》、《有朋自远方来》。
她评价道,《故园》那篇比较稳,收得住,能够激起70后、80后的一些共同的回忆。
又问了几个小问题:为什么我评价张爱玲“絮絮叨叨”?评价echo到底用“浮夸”、“呼啸而来”好一点,还是用“个性中比较纯真”更好,我说不上来。最近我酷爱用骈句,又总是习惯褒义中用、贬义中用,早已不计较一个词语自带的语言色彩。
这便是我们的第一次微信上会晤,没有更多的言语,没有赘述,感觉很利落。
老友见面,我提议去湖心亭。总是设想着冬日去湖心亭看雪,冒着滴水成冰的严寒,品着一丝文学最后的浪漫与诗意,和聊得来的朋友去湖心亭,也许仍然是趁兴而行、兴尽而返,无关湖心亭是否有雪,亦无关乎天色将晚。但从她的回应中我读出了迟疑,考虑到她要值班,再说,老友见面也无需太刻意,最终我们把地点选在在浙江日报。
见面的一瞬间,并无更大的惊喜,亦无更大的感慨。
如鲁迅写多年后和闰土的相见,角鸡、跳鱼儿、贝壳、猹......想要连珠一般涌出,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我大概刻意了些,临行又擦了隔离霜,换了一件收腰长款的皮衣,呵着寒气,美丽冻人。
她一如既往的短发、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围着条纹的毛线围巾、休闲裤、板鞋。
坐在浙报的办公室,喝着院里星巴克的咖啡,吃着食堂的饭菜。她照例不去刻意的注视我,话语的停顿,还是不加标点。她用自己的茶杯帮我倒茶,一趟趟的续水。又从书桌底下抽出几本多余的笔记本,一幅以美院老师国画作品居多的新年挂历,问我要不要。
我也照单全收了。
一切都很随意,近乎可有可无、有一搭无一搭。仿佛我们昨天还坐在一起闲谈嗑瓜子。
但她捕捉信息的能力、以及评价的眼光还是出人意外的快而且精准。
我们三言两语聊了诸如Ellen、秦方的近况,又说了我近几年的经历,我的文章。
她说秦方的状态很好,评价她是一个“机灵的人”,我暗自揣摩了一下,大概是说,有她在场的时候,气氛总是能够很快的被调动起来,但又不是低俗的快乐。
她说我有进步,比之前的状态好,心态有了一定程度的开放,但还不够彻底。用了个句子叫做:“没有全面铺开,感觉是脱衣服不够彻底。”
对于我写的文章,她亦有点评。认为目前文字功底尚好,自娱自乐尚可,它也许并不承载某种使命,因为有点与时代脱轨。我也这样的感受。我所纠结、执着的,无外乎文字本身,它带有固有的咿咿呀呀的小情小调的格式,但无法承担一定的社会性功能。但我也总在努力的吸收和调整。
这大概就是老友的待遇了。
说回她自己,她曾经去支教,在贵州一所偏远的、不通车的小学,教了半年,也胖过很多斤。 胖和瘦,在我和她心里都占了太重的分量,胖了,近乎意味着对自己的放弃和背叛。我无从得知她这支教的半年经历了什么。但她说,自己也并不是有多高尚,而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某种情结。
她到底比我纯粹。
她目前的状态是:一人一房一车一猫。
七点多钟,她审完了浙报的稿,取车送我回。还是那辆红色的标致,尾号XXXXX。
很多年前,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她也曾特意开车去滨江帮我取回一部手机。
我们也曾经一起去过只能喝酒不必买醉的酒吧;
也曾在深夜里开车去西湖边,感受霓虹闪烁的夜幕;
通宵达旦地唱歌,唱到睡着,醒了继续唱;
去下沙看望培训加班的秦方,喂蚊子。
这就是Echo,一直都带着一种近乎迂腐的、仗义的、执着的情结,呼啸而来。有时候我害怕她的咄咄逼人,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她比我,比很多人都更真诚。
如果没有她的呼啸而来,没有她的义无反顾、咄咄逼人作为晕染,我青春的底色必定是苍白而寂寞的。
在下车的那一刻,我决定还是要抽一个时间,独自去湖心亭。不为什么,只为满足一下自己的情结。
网友评论
老友如茶,文亦如茶,越品越有味👍👍👍🌺🌺🌺
什么样的朋友会让你感受10年没见,无论何时想起,都恍如昨日重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