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太远

       端雅与大治结婚整整七年。七年来，两人相敬如宾，恩爱有加，羡煞左邻右舍中那些天天大架不停小架不断的夫妻。眼红过后，依然达不到他俩那种境界。莫奈何，大家慨叹：“夫妻还是同学的好，知根知底，有情有义。”

       端雅和大治是高中同学。高二文理分科后两人走到同一个班级。端雅人不如其名，端庄有点，雅丽不足，但性格活泼，成绩优异。大治高大英俊，但性格孤僻，不太合群，与端雅相同之处就是大治的成绩也是出类拔萃的。到现在同学都搞不清他俩到底是怎样走到一块的，已成千古疑案，只知高考完毕后他俩报考同一所大学如愿以偿后，大治忘乎所以抱着端雅转了一个圈，让所有同学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世上出乎意料的事情太多太多。端雅与大治般配与否又算得了什么？爱情不是以外表美丑来论成败，也不是以家境贫富来判好坏。总而言之，端雅与大治读完大学后不久真真实实走在了一起。

       毕业分配时出了一点小插曲。大治来自农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这么一个现实的社会里，要帮大治联系一个好的工作单位，那是天方夜谭。端雅父亲是市物质局的局长，货真价实的一把手，所以端雅轻而易举走上了工作岗位。端雅眼瞅着大治为工作的事四处奔走而心急如焚，自己也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几个夜晚后和大治商量向局长父亲求救。端雅父母见过大治后不知为何对这个未来的准女婿没多少好感，起初死活不肯帮忙，经不起端雅好说歹说，终于把大治也安排在了市物资局。

       大治不负端雅深情，走上工作岗位后不久两人结婚了。民主乐观的端雅父母收起成见，诚心对待这沉默寡言性格内敛的半个儿子。大治的父母更是欢喜，攀上这么一位地位显赫的亲家，不知是哪辈子烧的高香呢。

       事情顺理成章往皆大欢喜的道路上行进。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人算往往不如天算。端雅与大治成婚后非常恩爱，连脸都没红过，不知怎么就是怀不上孩子。去医院检查，大夫说，男女双方都很正常。端雅心里有些着急，总感觉一个家庭没一个孩子不完整，好似一位气质优雅高贵的少妇没有一双清澈灵动的眼睛，有点遗憾。倒是大治极力安抚端雅，“没孩子就没孩子吧，不影响我对你的感情。”端雅亦无可奈何，看大治这般通情达理，越发关心体贴自己的丈夫。

       没有小孩，反应最大的是乡下大治的老父老母。两老每进城一次，瞅着端雅就唉声叹气一次。时间一长，端雅只要一见到公公婆婆上门，心跳就有些加速，虽没到不寒而栗的程度，但看到公公婆婆的愁眉苦脸，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所以，只要一听说两老要进城，总打发大治先回家应付，自己则故意磨蹭，实在没什么可拖延的了，才在大治的电话声中不情不愿地回去。

       大概半年前，端雅接到大治电话，说父母来了，浑身一激灵，认真地把办公室里该做的事做完，不该做的事也做完，然后上市场买了不少公公婆婆喜欢吃的菜蔬，慢吞吞地往家挪。刚把钥匙插入锁孔，隐隐约约听到大治的父亲说：“你离婚吧，娶了一只不下蛋的鸡。”端雅第一次听到老实的公公讲出这么粗俗的话语，打开门，愣在门口半天不知怎么反应。公公婆婆则气冲冲地夺门而出，走了。

       从那以后，公公婆婆再没进城看过这位曾经让他们乐得合不拢嘴的城里媳妇。大治的态度看不出有什么转变，对端雅一如既往，但端雅心里总有疙瘩，感觉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劲。

     三天前的晚上，大治悠悠叹了口气，对倚在床头看杂志的端雅轻声说了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只我一个儿子······我们离婚吧。”端雅抬头，直直盯着大治。

       那晚端雅通宵未眠，疲倦已极时朦胧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朝自己亲热地叫妈妈。端雅睁开眼微微一笑。七年婚姻，该珍惜的珍惜了，该付出的付出了，没什么可后悔，如果说有遗憾，也就是没做过母亲。念到此，端雅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不到一个星期，端雅和大治在民政局心平气和地办了离婚手续。走出大厅，端雅极有风度地朝大治说了句，“祝你今后幸福。”大治的脸稍稍有些红，回应了声：“你也一样。”

       离婚后，端雅怕睹物思人，把东西简单整理后，准备搬回娘家去住。自从去年父亲内退，他和母亲一直在外旅游，这个城市住住，那个城市逛逛，很少在家呆过。母亲说，两个老东西天天闷在家里，大眼瞪小眼，实在无聊。所以端雅想搬回去，回到从前一家三口其乐无穷的日子。在找娘家的房门钥匙时，看到书柜抽屉里有一个药瓶，还有大半瓶药呢，端雅端详半天，也不知是啥药。看生产日期，没过期啊，自己没用过这药，一定是大治吃剩下的。莫非大治身体有什么状况？端雅有些疑虑，也有些好奇。把药名输进电脑，马上弹出了文字：高效男性避孕药，一星期一粒就够，效果良好。

       端雅离婚那会都没现在这么无助。避孕？大治一直在避孕？为什么避孕？端雅不敢再往下想。

       父亲内退前两个月，大治荣升为物质局的副局长，事业春风得意。端雅知道大治最忌别人说他依仗岳丈，一只小心翼翼处理着这个敏感话题。无论旁人怎样说三道四，端雅从来都是为大治辩解。

       如今瞪着这个药瓶，端雅不知咋的就想起了这档事。虽然内心里否认了无数次，但心情还是异常沉重。高三相恋至今，整整十二年的感情，难道是一个局？自己是局里的一颗棋子？端雅内心里不愿承认。这该死的药瓶！端雅顺手把它狠狠砸进了垃圾篓，好像自己根本没看到，或者宁愿自己没看到。

       墙壁上的字幅七年来一直安安静静悬挂在那，“永远”。

       端雅突然冷笑一声，顺手把字幅也丢进垃圾篓。永远！永远离端雅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