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山里的秋,来的格外早些。下午星星点点下了几粒雨,北风一吹,竟觉有些凉了。
山里春秋难辨,漫山遍野的荒莽凄凉,即便夏季也见不得一丁点的绿。到了秋天,也未必能更荒凉。夏季尚还好,湛蓝的天煞是好看。冬季天干,山里风大,气温降的急。大家说空调是捱不得山风的,有点罗衾不耐五更寒的意思。我倒不如和怕,家里岂非更冷?一年又一年也便度过来了。
家里虽冷,总归不至于九月至秋。这会儿树叶仍绿的发暗,初秋风吹过,泛起一片银亮。但树叶枯黄的也快,刚为窗前的一片落叶感慨一叶知秋,出门大约便可见院落里铺了厚厚的落叶,不消几日,便仅存三三两两的梗。小学时校内墙角是三五棵大树,叶飘飘摇摇的落,我们便拣那地上的落叶,彼此用着叶上的梗来拉锯,看谁的梗更加结实。即便最结实的树梗,也有丢落的时候——再美好的时光总会过去。
九月甫过,便秋收时节,屋外浅草尚只枯黄了尖,地里的玉米却渐渐败露出衰败景象。凌晨四点多晨兴理荒秽,捂了沉重衣衫,在青纱帐的露水里穿行。两米多高的玉米杆没了人影,唯听得窸窸窣窣的掰玉米声。得得的驴车将田间小路压出深深的车辙,林间偶有鸟鸣,呜呀一声惊落了树上最后的三两片残叶。院落里的玉米金黄,暖阳在一丝秋凉里打在老屋花猫的身上。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铁锅里滋啦的炖了豆腐,香气伙同锅里的雾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若擀两束面条,热腾腾的一大锅,炸个鸡蛋酱,菜畦里拔一把葱,电视里放着天气预报,一家人围炉拥衾,聊着今年收成,再没比这更温暖的了——我最喜欢吃母亲的面,劲道,有面粉的香气。夏天会在雨后的林里采到蘑菇,细细碎碎的蘑菇炸出的酱格外香,说到这,竟然流出口水来——已经十余年没吃了。
江南秋季细润雅俏,潇湘多秋雨。去湘江边看水固是雅事,但水气寒凛,不如一起去热热闹闹的吃一番东北菜实在。大学那会儿常呼朋唤友一起逍遥聚餐,吃毕一起走去二田闲聊,都说秋风秋雨愁煞人,也不尽然。秋天树叶仍绿,没一丝萧索意思,大家反倒欢呼雀跃,终可缓缓暑气了。只是这秋要在十一月份方才有要来的迹象,哪里会像兰州,一场秋雨,人便凛凛然了。
住在山里,算来离黄河并不很远,却依旧不染一点水气。落雨神清气爽,终不被尘霾所累。恰到白露,惜哉山中非但没有苍苍的蒹葭,亦无可供白露所栖的草木。一个节气到来,总归是提醒我们岁月的年轮继续让我们围绕着生活又转了一圈而已。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我们企盼着下个时节,却又在企盼中度过了曾企盼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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