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朝中的风向变了,依我看,变的不是风向,而是季节。寒冬已至,不过是早死晚死罢了。
好在经过这阵子的血雨腥风,胡亥坐稳了皇位,我也被封为郡主,才松了一口气,清姐姐又带来个不省心的。
“清姐姐,我一块带进宫的人统共就剩下这么一个,好容易送出宫去,你怎么又给带回来了?”
“她听说蒙毅入狱,非要跟来。”
“怪我,一直在忙着朝廷的事情,都忘了这一回,应该提前跟你说一声,把消息瞒住的。”
“你也真忍心,她这回见不着,以后就只能对着骨灰哭去了。”
“蒙家灭门是我答应赵高的事情,她要是来找我求情,我是安慰呢,还是不安慰?再者,赵高的性情我也捉摸不定,要是让赵高跟她对上,真说不准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当年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再提,当初把她送走的时候,我就说了,她和蒙毅没缘分,以后也不要再挂念了。她要是真有心,初一十五祭拜一下也便罢了,不该在这时候来掺和。”
“我的好妹妹,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能拿能放的。”
“你也听说我和君房的事情了?”
“你和徐公子,确实有点遗憾,但是人各有志,也不算可惜。再说,你要真去了瀛洲,这风土不同,习俗不同,怕是也吃不消的。”
“我哪有那么娇气?”
“行行行,那不娇气,大气行了吧?我妹妹是什么人?倾城倾国倾天下,瀛洲那种小地方,不适合你。”
“姐姐,你就别拿我打趣了,你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传我传的有多难听。”
“妺喜、妲己、褒姒,哪个不是绝世美人?你还嫌弃呢。”
“可我是凭真本事谋算的,并非靠男人上位。他们亡了国,可以骂我心狠手辣、老谋深算,非要说我以色事人,魅惑众生。我是平白受气。”
“好了好了,不生气了,我给你带来一个好消息。”
“这时节还有好消息?”
“温城县令求见。”
疆儿不解道:“一个县令来拜见,为什么是好消息呢?”
“温城县令许望有三子一女,他的小女儿,就是现在的鸣雌亭侯,许负。”
鲁侯虽然是第一个女侯爵,但毕竟靠的是儿子的诰命。许负却是实打实的有功于汉,受封鸣雌亭侯。
她出生的时候,手握玉块,玉上有文王八卦图。一出生就会相面,百日就能说话,是真正的天纵英才。
她当时十一岁,比曦儿小三岁。在阴阳家的辈分比我小一辈,也叫我姑姑。天生的先知,和我娘一个可知斗转星移,一个可知人事变幻。
说实话,像我们这样谋算天下的,哪个不希望能够预知人事呢?我其实是羡慕中杂着一丝嫉妒的;更何况我虽然少负才名,但也比不上这种生而知之者,都说后生可畏,一直想要见一见,看看品性如何。
我娘逝后五年,她刚好出生,在阴阳家有璇玑转世之称。我作为璇玑星君的女儿,又是阴阳家的领主,不提携她都说不过去。
这次温城县令名义上是来给陛下吊唁,却先绕远去拜见了清夫人,有投石问路的意思。我也承他的情,带许负拜见了阴阳家各位长老,指定她为唯一的继承人。
我和许负坐同一辆马车回来,刚下马车,就看见门口排着一群人,都是风家的首领。我掀起车帘一角,轻声道:“这是风家内务,你等一下再下车。”
她乖乖答应道:“是。”
我回身问道:“又怎么了?”
他们推搡了一个我门下的首领出来:“回禀少……郡主,我们今日去国库领俸禄,结果我们的人全被那个新来的少府扣下了,还让我们回来禀报,说以后再有风家的人来,见一个扣一个。”
“知道了,我亲自走一趟。”
我上了马车,向许负:“要不要去看个热闹?”她点点头。
原先的少府因病卸职,虽然也很可能是因为风家天天去国库“抢钱”,被气病了。新来的少府我打听过,姓章名邯字少荣,有刚正的名声,却没想到他公然无视皇命,到任的第一天就让我们碰了钉子。
“章少府,风家奉了圣旨,对国库的资产有核算权和调配权。章少府不让我们进去,莫不是想监守自盗?”
“核算?调配?我看这国库的资产是越算越少,恐怕是都调配进了风家的私业。至于监守自盗,我劝郡主就不要贼喊捉贼了。”
“昔日吕不韦有扶龙之功,食邑十万户。今日风家亦是拥立之臣,这俸禄自然也少不了。”
“国库并非陛下私帑,陛下无权拿来做交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皆是陛下私业,国库不归陛下,难道归你章少府吗?”
“大军粮饷、百官俸禄、灾民赈济,皆出于国库。陛下今日纵容风家,就是罔顾天下子民。”
“少府也说了,这国库的钱有不同的用法。军队、百官和灾民都是陛下的子民,风家当然也是陛下的子民。再说,风家替陛下理财,可是有大功的。就拿前些日子来说,风家用国库的钱一下子赈济了好几万人。使女闾得以从良,风化得以改善,人口得以增加,一举多得,何错之有?”
“错在陛下的恩泽本应普照万民,却独照你一家。”
“普照万民?那依章少府的意思,是应该把国库的钱平均分给百姓了?”
“我……”
“不愿意的话,那就是承认,国库的调配由国家,也就是陛下统筹。”
“你……”
这时一队人马匆匆赶来,为首一人跳下马,跪拜道:“咸阳令阎乐拜见殿下。”
“起来吧。你怎么来了?”
“回禀殿下,下官听闻这里发生了骚乱,前来查看。”
“哦,也没什么,这位新来的章少府扣了风家的人马,我这不是来求情了吗?”
“岂敢劳烦殿下。”他说罢,挥手向前,一队人马把章邯擒下,不一会儿,其他被扣下的人也都被释放了出来。
“章邯抗旨不遵,重责八十大板流放岭南,殿下,您看这样处置如何?”
“罢了,他也算是刚直,只是不适合朝廷。传令下去,在西城楼撒钱三日,让章少府看看,什么叫普照万民。三日后,换个新的少府过来。”
“遵命。”
我向那一众首领道:“满意了?”
“多谢殿下。”
我向许负道:“我们回去吧。”上了马车,她还朝外张望:“那个人不错。”
“我也觉得。你看出他的命数了?”
“一代良将,亏于晚节。”
“居然还是个将才,有点意思。要不回去看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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