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北宋
清风不相识 .jpg
从父母家出来，钟诚一直沉默着，脸色阴晴不定。
华青轻轻的问：“出什么事了吗？”
钟诚轻咳一声，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姐姐最近发现姐夫经常一个人出去。她想偷偷看看我姐夫的手机，可手机设置了密她什么也查不到。家里的账上还莫名其妙地支出了三万块钱。她自己不敢问，让我找姐夫谈谈，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华青没见过钟诚的姐夫，只知道他开了一家装修公司，经营得不错。对于他和姐姐钟秀之间的感情更是知之甚少。她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好久她才问道：“大熊是怎么走失的？”
钟诚说：“姐姐带着两岁多的大熊去菜市场，那是冬天，菜市场门口都挂着棉帘子。姐姐一手抱着大熊，一手拉着菜篮子，正巧那个时候来了个电话，姐姐把大熊放地上，掀起帘子再一回头孩子就不见了。”
“怎么会……”华青很惊讶。
“后来姐姐回忆当时她前后都有一些人，看起来像是买菜的，其实应该是团伙作案。菜市场入口右手边就是一个胡同，当时她还听到了摩托车发动的声音，等她反应过来追过去的时候已经没影了”。
“这……”华青不知道说什么好。前一段时间她还听说在一个大广场有一对爷爷奶奶推着孩子遛弯，有人直接把孩子从推车里抱起来塞进旁边的车里就那样抢走了，老人根本追不上，直接哆嗦着瘫倒在地上。当时网上一片哗然，一时间风声鹤唳，上了年纪的老人都不敢再带着孩子出门，年轻的父母带孩子出门都要用安全带把孩子牢牢地绑在推车里。
“你不知道当时家里有多绝望，我都不敢回想”。钟诚还记得当时全家人堕入地狱的绝望。姐姐每日都哭泣，后悔的时候就打自己。她变成了祥林嫂，一遍一遍地说：“我不应该把他放在地上”、“我怎么能让自己的眼睛离开他？！”、“都是我该死！我为什么这么粗心！”
那一段时间钟诚害怕回家，害怕看见姐姐疯疯癫癫的样子。
姐夫发疯似地到处贴寻人启事，发广告，在网上发帖子，能想得办法都想了，大熊却仍然杳无音讯。姐夫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整个人都被击垮了。
又过了7年，夫妻俩才勉强从失去儿子的打击中慢慢解脱，生了小儿子熊二，现在也已经四岁了。钟诚知道姐夫一直都在寻找大熊，但他也很爱这个小儿子，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家里和装修公司，钟诚不相信姐夫会有外遇。
钟诚心里琢磨着，能有什么事呢？姐姐怀疑姐夫出轨，如果真是两个人感情出了问题，他能和姐夫说什么？
华青看钟诚一直沉默，便说：“你可以找个机会和他谈谈，说不定有些话他不愿意和姐姐说，但能跟你聊聊”。
他把目光转向华青，总觉得今天的她有点怪怪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他伸出右手握住华青的手：“你没事吧？”
华青侧过头冲他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事？就是看到姐姐那样挺心疼的。你好好和姐夫谈谈吧，他们够不容易的了。”
钟诚点了点头。
他给姐夫打了个电话，说很久不见想找他喝一杯。姐夫很痛快地答应了，好像他一直都很想跟人喝一杯聊一聊。
两人约在一家酒吧见面。
进了酒吧门，钟诚一眼就看到了姐夫赵志红正端着一杯酒仰头往嘴巴里喝。赵志红四十多岁，正是一个男人风华正茂的时候，现在从背影看上去，让人觉得他满腹心事，愁苦不堪。
看着姐夫的背影，钟诚觉得心酸。
他走过去，拍了拍赵志红的肩膀。赵志红抬头看他，钟诚被他吓住了。
他从没见过赵志红这样，颓废，愁苦，眼睛里有着深入骨髓的哀伤和无边无际的空洞，仿佛他已经被抽筋扒皮，剩下的只是他的躯壳。
他大着舌头说：“你来了……”
钟诚皱眉：“姐夫别喝了！”他伸手去拿赵志红的酒杯。
赵志红紧紧握着酒杯不撒手，他口齿不清地说：“你让我喝吧，你知道吗钟诚，我太痛苦了……”
他说不下去了，趴在桌子上开始大哭起来。身边喝酒的人投过来诧异的目光，纷纷端着酒杯远离他们。
钟诚不知所措，他赶紧结了账，搀着赵志红走出酒吧。赵志红继续毫无形象地大哭，鼻涕眼泪在脸上纷乱的流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钟诚只好带着他到自己的车上。上车关上车门，让他在这个封闭的小空间里肆意释放自己。他自己则下了车，站在一边耐心地等待。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里胡乱地猜测着。如果是装修公司出了问题，姐夫应该不至于这么放声大哭，并且据自己所知他的公司经营得挺好。
那就只能是家人的问题了。姐夫家里那边没听姐姐说什么，姐姐和熊二也很好。姐夫这么痛苦，又瞒着姐姐不告诉，难道是……大熊？
如果姐夫找到了大熊，那他应该高兴才是，他找了儿子十一年！可眼下这是为何？
钟诚想起了姐姐说起的那三万块钱，看来只能是关于大熊的消息不太好。
他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又苦又涩。老早就听说有的孩子被偷之后是卖给了一些缺少孩子的人家；也有一部分是弄成残废之后丢在街上乞讨……
他仿佛看到了稚嫩的大熊伸着双手向他跑过来，嘴里喊着“舅舅，骑大马！”
钟诚无法再想下去，他双手握得紧紧的放在身体两边。
过了一会儿，他从车窗外面看到赵志红不哭了，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车窗上，双目红肿无神地盯着车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钟诚拉开车门坐上车，又“嘭”地一声关上车门。他盯着赵志红，什么也没说。
赵志红知道他上了车，眼睛却不看他，仍然没有焦点地看着窗外。
钟诚耐心地等着，过了许久，他听见赵志红说：“钟诚，我看到大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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