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和芳官,有很多相似之处,她们两个是怡红院中最美貌的丫鬟,极受宝玉宠爱,又都恃宠而骄,被贾府中的很多人痛恨。那么究竟她们二人有多招人烦,谁在这方面更胜一筹呢?今天我们就来用几个小故事,分析一下这两位。
01
晴雯初次登场有点像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气场特别足。
那天宝玉喝多了酒,回到家里已经是晕晕乎乎的了。富家公子喝多了酒难免脾气大要闹事,宝玉后来就砸了茶杯,连累大丫鬟茜雪被撵。所以遇上这种状态下的主子,都得小心侍候。但是晴雯才不怕,宝玉一进门她就说,好啊你,早上起来哄着我给你磨墨写字,才写了三个字就走了,一天都不回来,我为了给你贴大字,手冻得现在还僵呢!
这几句话别说在丫鬟辈里了,连主子辈也少有人敢这样,但是宝玉偏偏吃她这一套,二话不说赶紧去给她捂手。
在宝玉眼里,晴雯活泼,是整个贾府中最貌美的姑娘之一了,因此比起那些唯唯诺诺、相貌又普通的丫鬟姑娘,她简直可爱死了。但是宝玉房里其他人就很难赞同,有这么一个又狂又恃宠而骄的同事,你说讨不讨厌?而且幸亏当时她们还跟着老太太住,要是跟着王夫人,晴雯这一晚上非得挨嘴巴子。
所以晴雯招人烦,第一条就是恃宠而骄。
02
晴雯的第二个毛病是嘴巴大,什么都敢往外说。
第二十回,晚间大家都寻热闹去了,只有麝月留着看屋子,宝玉怕无聊,就帮她梳头。谁知道晴雯输了钱回来取,一眼瞧见了。这个场景是有些尴尬的,夫妻梳头也要避人呢,张敞给老婆画眉叫人笑了多少年,宝玉一个少爷给丫鬟梳头,到底有些不正经,所以一般正经孩子看见了就赶紧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比方说宝钗给趁宝玉午睡的时候给他做肚兜那次吧,湘云一看就赶紧拉着林妹妹走了,连林妹妹都没忍住没说话。
但是晴雯不仅不避开,还得吆喝出来——哟,怎么,交杯酒还没喝呢,就上头了。弄得宝玉很不好意思,赶紧说,你来,我给你也梳梳。结果晴雯说什么呢?“我没那么大造化!”这还不算完,摔门走了以后还得回来再添一句:你们瞒神弄鬼的,打量我都不知道呢,哼。
这就很吓人了,宝玉房里瞒神弄鬼的人很不少。头一个袭人自不必说,不可告人,麝月对宝玉自然也是有想头的,碧痕和秋纹常要打发宝玉洗澡,再往下了数,小红四儿等人心里也藏奸。晴雯这话意思有两层,一个是你们见不得人的事儿我都知道,另一个是我就不像你们这样,哼。
不可告人的事嚷嚷出来就算了,还非得再标榜一下自己的清高,只用一句话,就搞得大家人心惶惶,把自己弄成人民公敌,晴雯的本事够大。
03
无差别攻击也是晴雯的一大毛病,在“撕扇子博千金一笑”一回里表现的淋漓尽致。
那天宝玉心情不好,刚回家晴雯就把扇子摔坏了,忍不住数落了她几句。晴雯当场就翻脸,说,二爷近来脾气大得很,行动就给脸子瞧,前儿连袭人都打了,今儿又来寻我的不是,要踢要打凭爷去,嫌我们就打发了,再挑好的使。
一番话,把宝玉气得浑身乱颤,袭人见状赶紧过来劝架,结果被晴雯骂道:原是你服侍得好,昨天才挨了窝心脚,我们不会服侍的,明天还不知道犯什么罪呢!
这话有典故,头一天袭人被宝玉无意间一脚踢中胸口,以至于晚间还吐了血,宝玉后悔得不要不要的。晴雯这一句话,又讽刺了袭人,又翻了宝玉的旧账,精准戳到每个人的痛点,大有鱼死网破的架势。而且,本来她只是跟宝玉吵架,这句话又把矛头转向了袭人,这是典型的无差别攻击。老好人袭人就忍不住问她:“姑娘到底是和我拌嘴,还是和二爷拌嘴?”
最终,晴雯把宝玉气得说什么都要回了王夫人,把她打发出去。直闹得全体怡红院的丫鬟们都给宝玉下跪才算拉住了。
04
轻狂太过,是晴雯树敌太多的最直接原因。
还是“撕扇子”这一回。到了晚间,宝玉的气消了,主动来给晴雯赔不是,说,弄坏东西其实不算什么,比如扇子,你喜欢就尽管撕,只要别拿它出气就好。
白天闹得那么大,这会儿宝玉来道歉,差不多就可以了。然而这可是晴雯,听宝玉说完,她立刻接道:既这么说,你就拿扇子我撕,我最喜欢听撕的声儿。然后就真的撕起来。她一边撕,宝玉还一边叫好:撕得好,再撕响些。
每次我看到这里,都希望有人就手给宝玉一巴掌——这是嫌晴雯死得不够快啊。正撕呢,麝月来了,被宝玉一把抢去扇子,让晴雯撕,更要麝月去把扇子匣子搬来,让晴雯撕个够。讲真,我要是麝月,我都想把晴雯撕了。
麝月批评说晴雯造孽,她倒也没生气,倚在榻上说,今天乏了,明儿再撕吧。这个姿态,这个口气,老佛爷也不过如此了。
这样看来,王夫人说她看不上晴雯那个“狂样子”,不是没道理。
05
晴雯的段位已经非常高了,随随便便一句话、消消停停一件事,就够让人恨一年的,我以为大观园里狂傲至此也就到头了,然而人是需要对比的,芳官来了以后,你会觉得晴雯还是很文雅的,而且她大部分时间都只是在自家屋里威风一下,芳官的讨人嫌却经常在怡红院外。
芳官是贾府小戏班里的正旦,戏班子解散以后,她因为貌美被贾母看中,指派给宝玉,十分受宠。
芳官进怡红院没多久就惹了一场事非。那天贾环去给宝玉请安,碰巧看到芳官有蔷薇硝,就想要一些给女朋友彩霞擦脸。因为是朋友所赠,芳官有些舍不得,就拿了点茉莉粉给他,结果惹恼了贾环那个难缠的娘赵姨娘。
赵姨娘到怡红院找芳官算账,表现非常凶狠,上门就直接开骂,说她身为小戏子,家里下三等的奴才也比她高贵。芳官毫不示弱,张嘴就回了句: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几。一句话把袭人都吓得过来拉住她说:休胡说!
赵姨娘身为妾室,虽然跻身主子辈,但因为是丫环出身,在贾府一直是处处受人冷眼,所以最听不得这种话。平日里大家虽然讨厌甚至痛恨她,但碍于面子或者忌惮她主子的身份,总不会直接说出来。如今芳官竟然张口就骂赵姨娘也是奴才,这可真是火上浇油,赵姨娘气得上去就给了她两个大耳刮子。
挨打以后,芳官干脆就地打滚,说出来的话更狠——你照照你那个样子,你打得着我么,我叫你打了,我也不活了!
这话虽然说着解气,可是赵姨娘到底是个主子,能善罢甘休吗?因此事情就落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直到把当时正在管事的探春请了来才把两人拉开了。探春是赵姨娘的亲女儿,虽然平日里跟亲娘不和睦,但芳官这样公然侮辱,探春肚量再大恐怕也难忍,只是碍于宝玉的面子,才没有继续深究。
从这一场事情上可以看出,芳官颇有些粗俗。
06
如果说跟赵姨娘对骂是出于委屈,那么接下来芳官的惹是生非就完全是自找的。还是这一天,刚刚跟赵姨娘闹过一场,芳官又到大观园小厨房里继续惹事。
她到小厨房给宝玉点餐,回头看见一个婆子买了一碟子热糕端来,就要吃一块。边上一个小丫头叫做小蝉儿赶紧说,是我买的,你们还稀罕吃这个啊?这小蝉儿跟芳官有些过节,为了息事宁人,小厨房的主厨柳家的立刻端出来一碟糕给芳官吃。
碰了一鼻子灰,芳官要出口恶气。她把糕举在小蝉儿脸上说,谁稀罕吃你的,你给我磕头,我还不吃呢。骂完了小蝉儿,芳官颇有些得意,拿着糕并没有吃,而是当着小蝉儿的面揉碎了扔着逗雀儿玩,把“我根本不稀罕吃你那块糕,我问你是抬举你”的态度做的足足的。因此,把小蝉儿也气得“怔怔的”。碍于地位低,小蝉儿不敢乱说,只好小声骂,雷公有眼,怎么不劈这号人呢。吓得周围的婆子们赶紧把她劝走了。
争来争去无非就是一块热糕,芳官这一次简直就是毫无理由的欺负人。
07
在怡红院这个大部门里面,芳官是个新人,仗着宝玉喜欢,她的恃宠而骄比晴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如宝玉生日当天,没有带她上席吃饭,芳官很不开心,就让柳家的给她单做一份。柳家的有些私心,她知道怡红院工资高、活又轻,就想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去当差,因此对怡红院的丫鬟们,尤其是宝玉宠爱的几个特别上心。给芳官单独做饭是个不可多得的巴结机会,柳家的准备的便餐简直令人惊心。
“说着,只见柳家的果遣人送了一个盒子来。春燕接着,揭开看时,里面是一碗虾丸鸡皮汤,又是一碗酒酿清蒸鸭子,一碟腌的胭脂鹅脯,还有一碟四个奶油松瓤卷酥,并一大碗热腾腾碧莹莹绿畦香稻粳米饭。”
红楼梦中对美食的描写有很多,但只这一顿饭菜写的最齐全,可以说是整部红楼梦里面最诱人的一顿饭了。连贾宝玉都觉得“比往常之味又胜些似的,遂吃了一个卷酥;又命春燕也拨了半碗饭泡汤一吃,十分香甜可口”。但是芳官怎么说呢?看了一眼就很嫌弃,说:“油腻腻的,谁吃这些东西。”十分难伺候。
这里面还有个细节。芳官这顿饭都是春燕打发她吃的,她跟宝玉都吃完了,春燕才站着把剩下的吃掉了。春燕是宝玉房里的老人,论资历比芳官老的多,而且大家吃完饭以后,宝玉还嘱咐她今后要多照看芳官,更说明春燕在怡红院根基较深。但就是这么一个老人,还得先伺候芳官吃饭,仅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芳官的排场大的过分。
吃完饭,春燕问了宝玉一句,那五儿的事怎么说呢?五儿就是柳家的之女,柳家的费心巴结芳官,就是希望芳官在宝玉面前多提提自己的女儿。芳官吃了人家的好饭菜并没有帮人家说话,反倒是吃剩饭的春燕问出来,让人感慨。
晴雯和芳官,两个虽然都傲气十足,得罪了不少人。但仔细比较下来,晴雯更像是一个被宠坏了的漂亮姑娘,正如宝玉说的,虽然口角锋芒些,究竟也没碍着谁。而芳官呢,很多表现都有些恶劣,虽是小孩子心性,但确实招人讨厌。
不过,不管她们如何难伺候,宝玉对这两个姑娘始终爱护有加,可以想见她们二人长得有多美,因此才会让夫人深恶痛绝,让少年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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