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是个极爱花草之人,年轻时喜欢到山上去找各种苗木,挖回来种在庭院里。那时候,山上物种丰富,父亲经常一麻布袋一麻布袋的往家扛。
很快,在父亲的精心打理下,我们家就成了一座花园。兰花令满院飘香,红彤彤的映山红奏响春天的狂想曲,还有各种造型好的松柏以及生长缓慢的灌木摆在回廊外。每每看书写字累了,从窗台向外望去,这儿花团锦簇,那么青翠欲滴,人瞬间被治愈。
父亲尤爱盆景,也肯钻研,心中对挖回来的苗木都有个大概的造型设计,经他一打磨都有模有样。只有一株紫薇树,记忆中是做盆景的,后来被挪到了地里。它见风就长,不到十年的时间,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树径在二十公分以上。
30年前,父亲年富力强,对于热爱的东西又非常执著。有天,他从我们县城最高山峰太阳岭上寻到一株紫薇,当时应该有二三十年树龄,树桩健硕。父亲喜出望外挖回来后,就想着给它鼓捣个什么造型出来。特意为这棵紫薇培了营养土,用个长方型紫砂盆栽了。父亲精心培育,紫薇也很争气,长得非常喜人,移栽的第二年就开了花,粉紫粉紫的,煞是好看。
树挪死?我家50岁紫薇树表示强烈反对,且看它如何越活越年轻的
但紫薇树,有个特点,它的木质过于坚硬,上下又一般粗。除了利用老树桩本身故有的造型来做盆景之外,经过二三十年已长成型的紫薇树还真不好整型。我父亲也有耐心,给他绑铁线造型,将新生的枝条打顶,压低生长势头,甚至想办法缠绕,最后,这棵紫薇还是亭亭玉立,大有一枝莲不蔓不枝之姿态。
紫薇树呆在三尺见方,深不过一尺的盆景盆里近二十年,我父亲每每看着它的造型难如人意。它自己也长得憋屈,直接突兀地从土里长出一根长长笔直的树干,然后头上趴着的一丛枝条四面散天,这是我父亲多年来用铁线绑着枝条以树干为圆心生长的结果。远看,有点像撑了一把伞的样子,只是伞把太长了,样子有点滑稽可笑。
紫薇树呆在盆景盆里,虽然生长有限,但还是一年一年在长高,又无法控制,慢慢的变得头重脚轻。在一个风雨之夜,终于耐不住狂风肆虐,四十来岁的紫薇树被连根拔起,倒在了台阶下。
父亲无比惋惜,为了挽救它的性命,在院子的西侧挖了个大坑,填上厚厚的营养土。从此,紫薇树再也不受限,它所站立的脚下是广袤无垠的大地,它可以向天空自由伸展它的身姿。一晃又是十年,这十年的时候,他的身长是在盆景盆里20年所长身高的50倍,树桩外围也长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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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回家看望父母时,我总要到紫薇树下站一站,会生出很多的遐想。
万物对于环境的依赖,强过任何一个外力作用。譬如这棵在我家呆了三十年的紫薇,长在三尺见方的盆子里,与种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却是截然不同的结果。树还是这棵树,前者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壮,后者是天生我材必有用的酣畅
万物对自由的渴望,与人对自由的向向往是一样的。被束缚在小小盆子里的紫薇树,呼吸是不畅的,想抗拒地心引力也是艰难的。一旦挣脱束缚,它的根可以自由呼吸,风雨都成了它的助长剂。它对天空的向往再难阻挡,终于长成了最骄傲的样子。
万物各有其生长特点。有的可以按照意愿长成设想的样子,有的无论你再如何改造控制它都只会我行我素。所以,世间就会有经历精雕细琢后的心想事成,也会有跨越千山万水后的徒劳无功。
这一棵紫薇树,曾经长在深山无人识。何其幸运被我父亲挖掘,又何其不幸被束缚于盆中几十年。无论顺境与逆境,它从不放弃努力,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原有的生长姿态,最终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幸福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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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自己也能活成一棵紫薇树般骄傲的模样,正如三毛的《一棵树》中写的:
如果有来生,
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态。
一半在尘土里安祥,
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
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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