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食

凌晨两点，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客厅，我便看见了昨晚今时的那轮圆月。只是，它不是挂在天上，而是透过阳台的窗子，清晰地映在平滑如镜的地板砖上，浓黄的一团，迫你眼帘。抬眼环视，整个客厅也被一种淡淡的银光笼罩着，静静的，亮亮的，你甚至可以看得清沙发茶几的轮廓。萧红的“满屋月亮”就是这样的情境了吗？

穿过客厅，走向阳台，豁然，蒙蒙的一片光亮，清爽照眼。月色如水，流淌在凉意袭人的夜色里。微风拂面，却不见树叶的舞动，它们静默着，高高矮矮的房屋也静默着。但声音却是有的，空调嗡嗡地响着，蟋蟀唧唧吱吱地叫着，时而还有一两声犬吠自幽深的巷子渺渺传来。远处，几户人家窗里的灯还亮着，几点黄晕的光映着天上几颗稀疏的星，在苍茫的夜色里努力装点着不远的黎明。

我看那轮明月，那轮金黄的明月，此时，南天上的它比地板上的它更真实更浓稠更黄润。我想，如果无边的黑幕是一个巨大的煎锅，它便是煎锅里一颗待蒸的蛋黄，润泽闪亮，秀色可餐。

奶奶遥远的故事传说里，月亮是被天狗吞掉的，那今晚，谁会吃掉它？

凌晨两点多，我期待的一幕终于上演了。只见月亮的左上角黑了一点，渐渐的越来越多，像一张圆饼被人咬了一口，像一个蛋糕被孩子偷吃了一嘴，像你家的小宝宝用他的小乳牙开始吃蛋黄了。吃呀咬呀，豁口越来越大，余下的部分愈来愈弯，弯成了一道弓。慢慢的，又变成一弯小小的船。

多么神奇美妙的时刻呀！天涯，有几人共此时？

我向卧室望去，孩子还在睡觉，小蛤蟆般趴在床上。眼角的余光里，无意间瞥见天花板上也有一弯月牙，熠耀生辉。我看看天上，又看看屋内，它们隔着久远的时空对弯着，对翘着，天啊，怎么会那么美！月亮又是什么时候跑进了卧房里，照着熟睡的女儿，照着她明如满月的脸庞，也照着她笑如弯月的眼睛。

夜，既静亦美。宇宙时空在发生着一项怎样的奇观呀，波澜壮阔，惊世骇俗。可世间却又是那么一副静谧祥和，行素悠然的简单景象。这就是天上与人间的差别吗？

月儿渐渐西斜，被吃掉的部分开始显出一个轮廓，填充满暗红色。当它被吃得只剩细镰般一条粗线的时候，楼下馒头坊的大嫂已经开灯，“吱扭”推开铁栅门，准备早晨香喷喷圆溜溜的白馒头了。红月亮的模样与轮廓也越来越明显了。店铺的灯在闪着，星在闪着，月亮也笑弯了眼睛，忽闪忽闪的圆眼睛也就眯成一道缝了。天空扑哧飞过大翅膀的什么鸟，像是鸽子。一只蝙蝠也从我头顶滑过，悄无声息。

太神奇了，就在刚刚还是灿灿满月，可渐渐就弯弯残月了。是月亮姑姑故弄玄虚，和孩子们玩的小把戏？还是嫦娥仙子游历人间，害怕拈花惹草，把神秘的面纱遮住了倾城的红颜？遮住了，遮住了，红面纱慢慢遮挡了她如玉的面庞。

夜空寥寥几颗星，散着几缕微弱的光，明月的华彩曾使它们黯然失色，但当一轮红月娟娟挂上天幕时，它旁边那颗亮晶晶红艳艳的星更亮了，更红了。但反而，两相映衬，红月亮倒更神秘更诱人更魅惑了！

天色渐渐亮了，晨光微熹里，一轮淡淡红铜色的满月渐渐模糊起来，徐徐西坠。嫦娥仙子没有揭开神秘的红面纱，后羿射日留下的最后一个太阳就蠢蠢欲动了。

蟋蟀的叫声此起彼伏地响着，远远近近的。远方，依稀一声鸡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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